中村健一那声“你,出来”,如同冰锥刺破了车厢内凝固的死寂。所有低垂的头颅仿佛被无形的线扯动了一下,无数道惊恐、好奇、麻木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陈青山身上,让他浑身不自在。
陈青山的血液似乎真的冻结了。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想看向那个藏着电文的座椅缝隙,又强行忍住,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一丝清醒——不能暴露任何异常。老郑夹着烟卷的手停在半空,烟雾缭绕中,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身体却依然保持着那种疲惫的松弛,仿佛事不关己。
“太…太君…” 陈青山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角落里站起来,身体僵硬得像块木头,每一个动作都显得笨拙。
中村健一没有催促,只是用那双冰冷的、鹰隼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陈青山。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一寸寸刮过陈青山沾满煤灰和泥污的破棉袄,掠过他苍白惊恐的脸,最后落在他那双因为常年修表而显得格外修长、此刻却微微颤抖的手上——那是一双属于手艺人的手,细腻却有力。
“你,” 中村健一的中文带着一种刻板的腔调,但吐字清晰,“刚才,在看我的表?” 他缓缓抬起左手腕,那块银色的西洋怀表在昏暗摇曳的灯光下闪烁着冷硬的光泽。秒针依然固执地停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嘲弄,提醒着它的故障。
陈青山感觉喉咙发紧,几乎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点头,声音细若蚊呐:“是…是的,太君…我…我是修钟表的学徒…” 只能如实坦白身份,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学徒?” 中村健一的嘴角似乎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其细微、却毫无温度的弧度,“你认识这块表?” 他的语气平淡,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仿佛在试探陈青山的底细。
陈青山的脑子飞快地转动。否认?对方显然已经注意到自己的目光,撒谎只会引火烧身。承认?一个中国学徒认识日本军官的名贵怀表,本身就透着诡异。他只能硬着头皮,选择最接近真相的部分回答:“回…回太君,小人不认识这块表…但…但小人看到…它…它好像停了…” 他鼓起勇气,指了指中村手腕上的表盘,指尖抖得厉害,生怕触怒对方。
“哦?”
中村健一眉毛微挑,似乎对这个回答产生了点兴趣。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腕上的表,又抬眼看向陈青山,眼神锐利如刀,“你能修?”
这句话问出来,整个车厢的空气似乎又稀薄了几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修日本军官的表?修好了未必有赏,修坏了…后果不堪设想!角落里的老人又发出一阵压抑的咳嗽,仿佛在提醒着陈青山其中的风险。
陈青山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没有退路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小…小人可以试试…但需要工具…和…光线…” 他摊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示意自己两手空空,没有修理工具——他的工具包,连同钟表铺的一切,都留在了沈阳的废墟里,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能提供工具。
中村健一盯着他看了几秒钟,那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剖开审视,想找出他话语中的破绽。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终于,中村微微侧头,对身后的卫兵用日语简短地吩咐了一句。一名卫兵立刻转身,小跑着离开车厢,显然是去拿工具了。
车厢里只剩下中村健一、两名卫兵、以及几乎要僵化的陈青山和角落里沉默的老郑。中村没有再说话,只是缓缓踱步,目光扫过车厢里每一张惊恐的脸,皮靴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咔哒”声,每一次都敲在陈青山的神经上。他似乎在等待,又像是在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氛围,让所有人都在他的压迫下煎熬。
老郑默默地掐灭了烟头,身体往阴影里又缩了缩。他浑浊的眼睛低垂着,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但陈青山能感觉到,他那看似松弛的姿势下,肌肉是绷紧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很快,卫兵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皮质工具包,看起来相当专业,显然是精心准备过的。同时,另一名卫兵点燃了一盏手提的煤油马灯,橘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陈青山周围的昏暗,也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都照得清清楚楚,让他无所遁形。
工具包被“啪”的一声扔在陈青山脚边,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中村健一解开表链,将那块沉甸甸的银壳怀表递到他面前,动作带着一种上位者的随意:“修好它。”
陈青山的手指触碰到冰冷的银壳,指尖的颤抖奇迹般地平息了一些。这是他所熟悉的领域,是刻入骨髓的本能,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他小心翼翼地接过怀表,仿佛捧着一块易碎的冰。他蹲下身,借着马灯的光,轻轻打开工具包。里面的工具很齐全,虽然品牌不同,但基本的镊子、起针器、放大镜、小螺丝刀一应俱全,足够进行简单的修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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