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唯一的赤脚医生上个月走了,村民们头疼脑热,连个开药的人都没有。”
“山路一下雨就塌方,村里孩子去镇上上学,得绕几十里山路……”
这些问题,琐碎,分散,甚至有些是村民的猜测和抱怨。但当它们集中出现在“落鹰山村”这一个名字下时,一种别样的信息便浮现了出来。
这是一种被遗忘的信号。
一个连养老金、信件这种最基本的公共服务都无法保障的地方,必然存在着系统性的问题。它就像一个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病人,连呼救的声音都微弱得传不出来。
林正的心跳,莫名地快了几分。他立刻起身,从墙边的文件柜里,翻出了青云镇的行政地图。
这张地图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但这一次,他的目光直接锁定了西北角。
那里,被一圈圈密集的等高线包围着,像大海中的一座孤岛。一个孤独的名字标注在那里——落鹰山村。
他想起刚来时,听办公室的老人闲聊时提过一嘴,说落鹰山村是全镇最穷、最偏的地方,连山鹰飞到那里都要落下来歇脚,可见其山高路远。当时只当是个笑话听,此刻却觉得那名字无比沉重。
一个想法,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与其在平原上给一个个零散的伤口贴创可贴,不如集中精力,去治疗那个病得最重、最被忽视的病人。
如果能让落鹰山村这个最底层、最困难的地方发生改变,那所带来的经验和信心,将是无可比拟的。这或许就是系统提示的,那个可以带动全局的“突破口”。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再也无法遏制。之前所有的迷茫和无力,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方向。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凌晨微凉的空气涌了进来,让他精神一振。远处的东方,天际线已经泛起了一丝微弱的鱼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他做出了决定。明天,不,就是今天,他就去落鹰山村看一看。亲眼去看一看,那个被遗忘的角落,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将那张画满了格子的稿纸和地图小心地折好,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手指反复摩挲的地图上,“落鹰山村”那个位置的旁边,有一行用铅笔写的、几乎快被磨掉的小字:“三年前,钱镇长提议修路引水,因资金问题搁置。”
……
同一片夜空下,镇长钱广博的宿舍里,他也还没睡。
他站在窗前,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目光悠远地望着西北方向的群山轮廓。那个方向,就是落鹰山村所在。
昨天下午,他已经接到了市委办公室朋友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不经意”地夸奖了林正,这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他意识到,再用常规的手段去打压、孤立林正,已经行不通了。这个年轻人,已经有了自己的“势”。
所以,他给林正准备了一份“大礼”。
落鹰山村的饮水工程,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一个局。那个项目,看起来是天大的功绩,是为民请命的典范,完美契合林正的人设。但实际上,那是一个无底的深坑。没有上百万的资金,根本想都不要想。
他就是要让林正一头扎进去,让他去面对村民们最迫切的期盼,让他去画一张他永远无法兑现的大饼。到那时,村民的希望就会变成怨恨,林正积累起来的所有民心和声望,都会被这股怨恨反噬得一干二净。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等林正焦头烂额、走投无路时,自己再以“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或许可以动用一些关系,从上面申请下来一笔微不足道的资金,做一点表面文章,既能收拢民心,又能彻底把林正踩在脚下。
“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但也要懂得敬畏。”钱广博对着窗外的夜色,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微笑。
他相信,林正很快就会来主动找他,汇报工作,请求支持。因为那个年轻人,最喜欢的就是“迎难而上”。
他放下水杯,准备上床休息。他睡得很安稳,因为他觉得,棋局的走向,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掌控之中。
他并不知道,林正也已经将目光投向了落鹰山村。只是,一个是为了设下陷阱,另一个,是为了寻找希望。两条看似平行的线,即将在这个被遗忘的山村,以一种谁也无法预料的方式,猛烈地交汇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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