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的声音像冰碴子:“废物也配碰祖宗的东西?滚!”她伸出的手悬在半空,指甲缝里渗着血,不是疼,是急的,她想堵住瓦缝里漏下的雪,可指尖刚碰到瓦片,那裂痕就像活了似的,“咔”地又裂开寸许。
“原来我早就在修了。”她低声说,指尖抚过布上的微光,“修瓦檐,修陶罐,修人心……原来都是同一件事。”
次日清晨,顾微尘把修好的青麻布挂在船头晾晒。
阳光穿过纤维,在水面投下斑驳的影——那些光影竟慢慢流动起来,先是像山间的溪,接着汇成龙脉似的河,最后与远处的山形完美契合,勾勒出一幅她从未见过的图:山脉的褶皱里藏着细如血管的纹路,每道纹路都标着“息”字。
“地脉息图……”她喃喃,“难怪陶知总说古陶管能引水,原来它们是顺着地脉的‘息’在走。”
此时百里外的古城遗址,陶知正蹲在沙地里,毛刷扫过一块半埋的陶片。
她突然心口一紧,腰间的罗盘“咔”地转了三圈,指针死死指向南方。
她摘下手套,掌心按在沙地上,能感觉到细微的震颤——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敲了三下陶瓮,又轻又慢。
“是你吗?”她对着风说,声音被沙粒磨得发哑,“你从前总说‘藏得越深,修得越透’,可你越藏,我越怕哪天连这震颤都摸不着……”
她翻开随身的皮卷,上面密密麻麻记着这些年寻到的陶管位置。
手指划过最新的标记时,她突然顿住——那些原本分散的点,此刻竟连成了线,而线的终点,正指向罗盘所指的南方江域。
当晚潮涨时,顾微尘正靠在船舷边补船篷。
“咚”的一声轻响,有什么撞了撞她的脚。
低头看时,是块浮木,被江水冲得发白,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刻着个“安”字——笔画粗拙,像是用食指蘸着锅底灰写的,正是她当年在山村灶台边,手把手教陶知认的第一个字。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个“安”,忽然觉得胸口有团堵了十年的气,“呼”地散了。
那是她初入修真界时,被族老用断剑刺中的道伤,这些年虽用修复之法压着,到底留了暗疾。
此刻竟像被谁用针挑开了脓,说不出的轻快。
她解下腰间的红绳,把浮木系在桅杆上。
夜风掠过,红绳撞着木牌,发出“叮、叮、叮”三声轻响,像句被风卷走的问候。
而在上游的渡口,盲眼的老匠人正坐在青石板上敲铁锅。
他的手布满老茧,每一下都敲得极慢,“当——当——当——”,节奏竟与江面上的三声轻响分毫不差。
路过的挑夫问:“张师傅,今儿敲的调子怪生的?”
老匠人摸了摸铁锅的边沿,那里有道新补的裂痕,针脚细得像蛛丝:“不怪,像是……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跟我说话呢。”
陶知站在古城遗址的最高处,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的地平线。
她从怀里掏出那方素胎瓮,瓮底的震颤仍在继续,只是比往日轻了些,像换了个人在敲。
她转身看向随行的村民,目光扫过沙地里若隐若现的陶管痕迹:“明日起,咱们重修水利。”她指了指脚下,“这些陶管不是死的,它们在等——等一个能听懂它们说话的人。”
江面上,顾微尘的乌篷船已经解了缆。
她望着桅杆上的红绳木牌,又抬头看了看天——云层里漏下的光,正顺着她船头的青麻布影子,往南方的山坳里淌。
那里,有片未被发掘的古陶窑,正沉睡在春草之下。
喜欢执尘仙途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执尘仙途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