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三月,总是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洗得清透。景龙四年(710年)的这场雨,却带着刺骨的寒意,淅淅沥沥地打在玄武门的朱漆城楼上,将守兵的甲胄浸出一层冷光。宫城深处的肃章门内,一座极尽奢华的寝殿正灯火通明,殿内熏香缭绕,丝竹之声不绝,与宫外的雨寒形成了两个世界。
安乐公主李裹儿斜倚在铺着蜀锦软垫的胡床上,指尖漫不经心地划过案上一只通体莹白的玉杯。杯中美酒尚冒着热气,映出她鬓边那支累丝嵌宝金凤钗——钗上的明珠足足有拇指大小,在烛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据说这是西域进贡的稀世珍宝,整个大唐也找不出第二颗。她今日穿着一袭石榴红蹙金绣罗裙,裙摆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栩栩如生,每一片羽毛都缀着细小的珍珠,走动时便会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仿佛凤凰振翅欲飞。
“公主,驸马都尉求见。”侍女轻手轻脚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这位主子的兴致。
李裹儿抬眼,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不耐,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让他进来。”
武延秀快步走入,身上还带着外面的雨气。他身着紫色锦袍,面容俊朗,却难掩眉宇间的焦虑。见了李裹儿,他先是躬身行礼,随即上前压低声音道:“公主,方才从内宫传来消息,陛下今日在神龙殿召集群臣,似乎……在商议立储之事。”
“立储?”李裹儿手中的玉杯猛地一顿,酒液溅出几滴,落在她华美的裙摆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她却浑然不觉,猛地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厉色,“父皇难道忘了,当初在房州时,他是如何许诺我的?如今他复位掌权,倒是要让那个庶子登上帝位了?”
武延秀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语气急切:“公主息怒,陛下或许只是一时被群臣蛊惑。但此事非同小可,太平公主那边已经开始联络宗室,若是让临淄王李隆基得了先机,我们……”
“太平公主?李隆基?”李裹儿冷笑一声,猛地甩开武延秀的手,站起身来,裙摆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簌簌作响,“一群跳梁小丑罢了!这大唐的江山,本就该是我母后的,将来自然要传到我手中。一个‘皇太女’的名分,父皇还敢不给我?”
她走到殿中那面巨大的菱花镜前,看着镜中艳光四射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狂热。镜中的女子,肌肤胜雪,眉眼如画,正是二八年华,却已执掌宫闱权势多年,连当朝宰相都要对她俯首帖耳。她想起自己这短暂却极尽张扬的一生,从房州泥泞中的卑微诞生,到长安城之巅的呼风唤雨,每一步都踩着旁人的艳羡与畏惧,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她便能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人——大唐第一位女皇帝。
可她不会想到,这场关于权力的豪赌,最终会将她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支缀着明珠的金凤钗,终将染上她自己的鲜血,在玄武门的血泊中,见证一段金枝玉叶的覆灭。
唐嗣圣元年(684年),深秋的房州(今湖北房县)早已被寒意笼罩。一辆破旧的驿车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前行,车轮碾过坑洼的路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仿佛随时都会散架。车帘被寒风掀起一角,露出车内窘迫的景象:韦氏蜷缩在角落,身上只盖着一床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棉被,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显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她的丈夫,被废黜的唐中宗李显,焦躁地在狭小的车厢内踱步。这位曾经的天子,如今穿着一身粗布衣衫,头发散乱,脸上满是疲惫与惶恐。他不时伸手握住韦氏的手,声音嘶哑地安慰:“阿韦,再忍忍,快到房州治所了,我们就能找个安稳地方落脚了。”
韦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握住李显的手:“陛下,我没事,只是……这孩子怕是等不及了。”
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腹痛袭来,韦氏忍不住闷哼一声,额头上的汗珠滚落下来,浸湿了鬓发。李显顿时慌了神,连忙吩咐车夫:“快!再快些!找个能避雨的地方停下!”
车夫扬鞭催马,可泥泞的道路让马车根本快不起来。不多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冰冷的雨水打在车帘上,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韦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李显看着妻子痛苦的模样,急得团团转,却连一块干净的布巾都找不到——他们从长安被贬时,几乎被剥夺了所有财物,如今随身的,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一些干粮。
“陛下,来不及了,孩子要生了!”韦氏紧紧抓住李显的衣袖,声音微弱却带着决绝。
李显无奈,只能颤抖着手,将自己身上那件还算干净的锦袍(这是他为数不多舍不得丢弃的旧物)铺在车厢的木板上,又找来几块破布,权当接生的用具。他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双手不停地发抖,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车厢内空间狭小,光线昏暗,只有车外透进来的一点微光,映照着韦氏痛苦扭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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