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带着怯生生的暖意,努力融化着残冬最后一点顽固的寒意。
溪水欢腾起来,水量丰沛,哗啦啦地唱着歌。柳树梢头冒出了鹅黄的嫩芽,像蒙着一层薄薄的绿烟。
桃源村刚从一场漫长的冬眠中苏醒,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解冻后特有的腥甜气息和万物萌发的生机。
玉清和顾枭也忙碌起来,屋后那片菜地需要重新翻整,冻了一冬的土地变得酥软,一锄头下去,能翻出湿润的黑土。
玉清挽着袖子,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正仔细地将土块敲碎、耙平。顾枭则在旁边,用他那只有力的右手,帮忙清理地里的碎石和顽固的草根。
“等这块地弄好,先把去年留的萝卜籽种下去,出苗快。”玉清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过两天,再去王大哥家问问,看有没有旁的菜籽。”
顾枭“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片被他们精心侍弄的土地,那只独眼里带着一种近乎专注的平静。
这种亲手创造、期待收获的感觉,对他而言,是过去几十年从未有过的体验。
就在这时,村口方向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隐约有陌生的、带着惊恐和疲惫的说话声,以及村民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
“又有人逃难来了?”
“看着比玉清他们当初还惨……”
“快去听听,外面咋样了?”
玉清和顾枭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桃源村位置偏僻,少有外人至,每一次有逃难者到来,都意味着外面又发生了动荡。
玉清放下锄头,对顾枭说:“我去溪边打点水,顺便看看怎么回事。”
顾枭点了点头,继续低头清理石块,但耳朵却下意识地捕捉着村口传来的模糊声响。
玉清提着水桶来到溪边,打好水后,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村中央那棵大槐树走去。
树下果然围了不少村民,中间是几个面生的人,或坐或躺,个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得几乎遮不住身体,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和极度惊恐后的麻木。
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中年男人,正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讲述着:“……打不下去了……没吃的,没枪子儿……当官的都跑没影了……听说……听说北边……差不多……快完了……”
“完了?仗打完了?”有村民急切地问。
“算是吧……大的仗不打了……小的……抢东西的……还有……”那人喘着气,“反正……比以前……太平点儿了……我们……是从东边绕过来的……那边……好些地方……开始收拾了……”
消息零碎,夹杂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个人的主观判断,但核心意思却清晰得像一块冰,砸进了玉清的心口——战争,接近尾声了。
周围的村民发出嗡嗡的议论声,有为可能到来的太平感到庆幸的,也有感叹乱世无常、不知亲人下落的。
玉清站在人群外围,提着水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与这和煦的春日阳光格格不入。
“快完了”、“北边安定些了”……这些字眼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没有再听下去,默默地转身,提着那桶突然变得沉重无比的水,一步步走回了山脚的破屋。
顾枭还在清理地块,见他回来,抬头看了一眼,敏锐地察觉到他脸色有些异样。
“怎么了?”顾枭放下手中的石头,问道。
玉清将水桶放在灶边,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无波:“没什么,村里来了几个逃难的。说……外面的仗,好像快打完了。”
他说完,便拿起抹布,开始擦拭灶台,没有看顾枭。
顾枭闻言,拿着水瓢正准备喝水的手,猛地顿在了半空中。
那只独眼骤然收缩,里面仿佛有风云瞬间汇聚,又迅速归于深沉的平静。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足足有几息的时间,然后才极其缓慢地将水瓢送到嘴边,喝了一口。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声音沙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没有追问细节,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或喜悦。
玉清也没有再说话。
破屋里陷入了一种异样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溪流声,提醒着这依然是一个平凡的春日傍晚。
晚上,玉清用去年储存的干菜和一点点腊肉,煮了一锅糊糊。两人坐在小桌前,默默地吃着。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在两人之间跳跃,却照不亮那层无形的、突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薄纱。
碗里的糊糊依旧温热,但玉清却觉得食不知味。
他偷偷抬眼看向对面的顾枭,只见他低垂着眼睑,慢慢地、一下一下地吃着东西,仿佛在咀嚼的不是食物,而是那突如其来的、来自山外的消息。
这顿晚饭,在一种心照不宣的沉寂中结束。往常饭后或许会有的几句闲聊,今夜也消失无踪。
外界的风,终究还是吹进了这片被刻意遗忘的“桃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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