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一日暖过一日,土地彻底苏醒,散发出蓬勃的生命力。
玉清和顾枭屋后的菜地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只待天气再稳定些便可播种。
然而,玉清敏锐地察觉到,顾枭平静的外表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依旧会帮着干活,但动作有时会慢下来,拄着锄头,目光却飘向村口的方向,或者更远,那连绵的、隔绝了外界信息的群山。
那只独眼里的情绪,不再是纯粹的劳作后的疲惫或满足,而是多了一些玉清看不懂的、沉郁的、仿佛在权衡着什么的东西。
一次,玉清让他去溪边提水,过了许久才回来。
玉清随口问了一句,顾枭只是淡淡地说:“在村口遇到李老汉,聊了几句。”
李老汉是村里少数经常去山外镇子贩卖山货、换些盐铁回来的人,消息最为灵通。
玉清的心,微微沉了一下。他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接过水桶。
又过了两天,玉清看到顾枭主动去了李老汉家。
他站在院子里,看似在看李老汉家新孵出的一窝小鸡崽,实则状似无意地与正在编筐的李老汉搭话。
“李老哥,最近去镇上,路上还太平吗?”顾枭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
“哎,比前阵子强多了!”李老汉是个健谈的,“道上碰见逃难的人少了,听说县城里头,也开始有官家管事了,虽然乱糟糟的,但好歹不像以前,完全是兵匪的天下了。”
“哦?”顾枭的语气依旧平淡,“管事的是……哪边的人?穿的什么衣服?”
李老汉挠了挠头,努力回忆:“嗨,咱哪分得清那个!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蓝灰色的?记不清了,反正看着挺精神。”
顾枭沉默了片刻,又问:“镇上……有听到什么别的消息吗?比如……关于之前守城的部队……”
李老汉摇了摇头:“那可不清楚,顾先生,您打听这个……”
“没什么,随口问问。”顾枭打断了他,语气恢复了一贯的疏离,“叨扰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玉清在不远处晾晒衣物,将这一幕和隐约传来的对话尽收耳中。
他晾衣服的动作慢了下来,心中那点不安,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迅速扩散开来。
夜晚,破屋里早早熄了“灯”。两人躺在干草铺上,窗外月色清冷,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进来。
玉清能感觉到,身边的顾枭并没有睡着。他的呼吸不像往日那般平稳绵长,而是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细微的紊乱。
他甚至能听到顾枭胸腔里,那比平时稍快的心跳声。
玉清闭着眼,假装熟睡,心里却如同被猫爪抓挠。
他知道顾枭在想什么。
那个消息,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被顾枭刻意尘封的门。
门后,是他曾经叱咤风云的世界,是他的责任,他的过去,或许……还有他未尽的野心。
顾枭睁着那只独眼,望着屋顶破洞外那方狭小的、布满星辰的夜空,脑海里思绪纷杂如麻。
战争接近尾声……秩序重建……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或许不必再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在这穷乡僻壤。
意味着他可能有机会弄清楚那场败仗的真相,弄清楚顾家最终的结局,甚至或许还能有机会,拿回一些属于他的东西?
权力的滋味,即便蒙尘,也依旧带着诱人的腥甜。那种挥斥方遒、掌控命运的感觉,与如今在这土里刨食、看天吃饭的日子,是何等的天壤之别。
一股久违的、名为“可能性”的热流,在他冰冷的血液里开始窜动。
然而,当他微微侧过头,借着月光,看到玉清近在咫尺的、恬静而毫无防备的睡颜时,那股热流仿佛瞬间遭遇了冰封。
月光勾勒着玉清柔和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脸上投下安静的阴影。额间那颗朱砂痣,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温润。
这里,有这个人,有这个他们一点点建立起来的、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烟火气的“家”。
这里有玉清笨拙却温暖的照顾,有他们一起开垦的土地,有他们共同教过的孩子,有村民逐渐接纳的善意……
离开这里,回到那个充满了算计、背叛和未知风险的世界?
将玉清重新带入那种境地?
这个念头让顾枭的心猛地一抽,一种尖锐的排斥感油然而生。
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内心深处激烈地撕扯着,无声无息,却惊心动魄。
一边是过往世界的召唤与未尽的责任,一边是眼前触手可及的安宁与无法割舍的牵绊。
他无法对玉清诉说这种挣扎,玉清为他付出了太多,他不能让他再因为自己的犹豫而担惊受怕。
最终,他只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将那些翻腾的思绪强行压下,逼迫自己入睡。
而他不知道的是,背对着他的玉清,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那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忧虑和一丝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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