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第二滴，第三滴……屋子里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漏水声。
“糟糕！”玉清低呼一声，来不及多想，立刻摸黑翻身下床。
他赤着脚，踩在瞬间就变得冰凉潮湿的泥土地上，凭着记忆，在黑暗中摸索着。
他先摸到那个他们用来吃饭的黑色瓦罐，迅速将其放在床铺正上方漏得最厉害的那个“小瀑布”下方。“哗啦”一声，水流砸进空罐子里，发出响亮的回声。
然后是喝水的两个粗陶碗，被放在了床尾两个滴滴答答的漏点下。
“叮咚”、“叮咚”，清脆而急促。
墙角还有一处也在渗水，玉清摸到了向王大哥借来的那个木盆，赶紧推过去接住。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屋里已经多了好几个小水坑，泥土地面变得一片泥泞。冷风裹挟着雨丝，不断从窗口和门缝钻进来，带走本就稀薄的热量。
顾枭也坐了起来，他没有玉清那么敏捷，重伤初愈的身体在寒冷的雨夜里有些僵硬。他借着偶尔划过夜空的闪电光芒，看着玉清在黑暗中忙碌的身影。
一道刺目的闪电猛地亮起，瞬间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顾枭清晰地看到，玉清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头发被漏下的雨水打湿了几缕，黏在额角和脸颊上。
他赤着脚，裤腿挽到了膝盖，正弯腰将一个破瓢放在一个新发现的漏点下，神情专注，眉头微蹙，嘴唇冻得有些发白。
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器皿，如同摆开了一个奇怪的阵法，高低错落的“叮咚”声、“哗啦”声不绝于耳，场面狼狈又滑稽。
就在这道闪电熄灭、雷声尚未滚来的短暂寂静中，顾枭看着玉清那副罕见的、如同护巢的鸟儿般手忙脚乱的样子，胸腔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情绪。
那不是悲伤，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荒诞的、带着酸涩暖意的笑意。
他竟低低地笑出了声。
那笑声在风雨声和“接雨交响乐”中显得有些突兀，却异常真实。
正准备去堵门缝的玉清听到笑声，动作一顿，诧异地抬起头，看向床铺的方向。
又一道闪电划过，他看到了顾枭脸上那抹尚未消散的、真切的笑意，虽然短暂，却如同乌云缝隙中漏下的一缕阳光，瞬间照亮了他有些焦躁的心。
玉清先是一愣，随即，看着满屋子的“锅碗瓢盆”，听着这杂乱无章的“雨打芭蕉”声，再想到两人此刻的狼狈境地，一种奇妙的、苦中作乐的幽默感也涌了上来。
他忍不住，也跟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起初是压抑的低笑，随即笑声放大，带着一种释放的畅快。
两人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在这风雨交加、陋室漏雨的深夜，显得格外清晰而动人。
雷声轰隆隆地滚过天际，盖过了他们的笑声。
笑过之后，玉清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臂，赶紧回到床铺上，和顾枭挤在唯一还算干燥的角落里，拉过那床薄被，盖住彼此冰冷的脚。
雨还在下，风还在吼，屋里叮叮当当的声响依旧。
但挤在这小小的、温暖的角落里，听着外面世界的喧嚣和屋内的“热闹”，感受着身边人传来的体温，刚才那场狼狈的应对，变成了一场独属于他们两人的、带着湿冷和笑意的独特记忆。
“明天……得好好补补屋顶了。”玉清靠在顾枭肩上，听着瓦罐里越来越急的水声，轻声说。
“嗯。”顾枭应了一声，手臂环住他单薄而微凉的肩膀，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苦难依旧，未来仍未知。
但只要有这个人在身边，连这漏雨的破屋，也变得可以忍受，甚至充满了某种让人心安的、烟火人间的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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