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激流中那种无力、窒息、被死亡阴影笼罩的感觉，依旧清晰得可怕。
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永远消失在那片浑浊之中了。
他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旁边的顾枭。
顾枭的情况同样糟糕，他仰面躺在泥泞中，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如纸，左眼包裹的布条早已被冲散，露出底下红肿溃烂、狰狞可怖的伤口。
他的一只手无力地搭在额头上，另一只手则紧紧捂着胸前一处因为方才用力过度而再次崩裂、渗出血水的伤口。
他闭着眼睛，眉头因为剧痛而紧紧锁在一起，嘴唇没有丝毫血色。
看着他这副模样，想起他刚才在激流中不顾一切扑过来抓住自己、死死抱住自己的样子，玉清心中所有的情绪——昨晚争执的委屈、独自求药的辛酸、方才溺水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他再也忍不住，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顾枭身边，伸出双臂，不管不顾地、紧紧地抱住了顾枭湿透而冰冷的身体，将脸深深埋进他同样湿冷、却依旧能感受到一丝微弱心跳的胸膛，放声痛哭起来。
“呜……哇……”那哭声不再压抑，充满了孩子气的委屈和巨大的、失而复得的庆幸。
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河水和污泥，浸湿了顾枭的衣襟。
他抱着顾枭的手臂是那样用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一松手，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顾枭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用尽全力的拥抱撞得闷哼一声，胸前的伤口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下。
但随即，怀中人那毫不掩饰的、充满了依赖和后怕的痛哭声，像是一把重锤，狠狠敲击在他心上。
那哭声里，没有指责，没有怨恨，只有纯粹的、因为他还活着、他们也还活着而爆发的情感宣泄。
昨晚争执时玉清那双痛苦而倔强的眼睛，方才在激流中绝望挥舞的手臂，以及此刻怀中这具颤抖的、冰凉的身体……所有的画面在顾枭脑海中交织。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里所有的冷硬、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骄傲，都如同冰雪般消融，只剩下一种深沉如海的、混杂着心痛、庆幸和无比清晰的爱怜。
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依旧有些颤抖的手臂，先是轻轻地、带着点不确定，落在了玉清湿漉漉的、单薄的后背上。
然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的手臂猛地收紧，用尽全力，将玉清更加紧密地、仿佛要将他彻底融入自己骨血中一般，紧紧地、紧紧地回抱在怀里。
他的下巴抵在玉清冰冷的、散发着河水腥气的头顶，感受着怀中人身体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
他没有说话，也不需要说话。
在这个冰冷泥泞的河滩上，在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劫后余生里，两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就这样紧紧相拥，用尽彼此全部的力气。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波光粼粼却依旧湍急的河面上，也洒在这两个相依为命的人身上。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心却前所未有地清晰和靠近。
所有的隔阂，在这一抱中，冰消瓦解。
所有的情感，在这一刻，无需言说，却彼此洞明。
他们从死亡的边缘一同挣扎回来，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已经在这段亡命之旅中，死死地缠绕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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