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底，或许寒潮来得格外早，一场大雪骤然降临，将整片中条山覆盖成银白世界。
人间战火掀起的喧嚣，尽数被白雪掩埋，天地间唯余一片苍茫。
仿佛连苍天也厌倦了这场杀伐，亲自出手，为交战双方按下暂停，赐予片刻宁静。
……
“老王，冬天马上就要到了，战士们的棉衣恐怕不够过冬啊！”
寒冬是个难题，尤其在这北方，不仅是困难，更可能夺人性命。
尚未真正入冬，政委徐梓琳已忧心忡忡。
此时队伍已经会合，中条山各区域根据地初步连成一片，加上总部陆续派来的增援部队，王风所部压力大大减轻。
董成海一行也已顺利与王风汇合。
王风沉思片刻，问道：“咱们现在有多少棉衣？”
徐梓琳答道：“自从在中条山清剿土匪后，群众工作开展顺利，许多百姓踊跃参军。光是齐村一带的根据地，已有近两千名同志。可我们仅有五百套棉衣，即便算上缴获的部分日军棉衣，总数也不足七百套。这么一算，这个冬天至少有一多半的同志，连一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
她说这话时满脸愁容，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王风听后竟露出一丝笑意。
徐梓琳疑惑地问：“老王，你是不是又有什么主意了？”
王风却摇头：“棉衣不够的问题，我解决不了，也不会去解决。”
“不会解决？”
“正因不够才好。人啊，越怕冷就越觉得冷。老徐，咱们的棉衣先紧着新同志穿。至于其他人，你放心，他们不会计较少一件棉衣的。”
王风说着这番意味深长的话，徐梓琳虽未全然领会，却还是点了点头。
“哦，老徐，我看用不了多久就得忙起来了，老孙那家伙在医院里养了几个月的闲，也不知现在恢复得如何了。国军突然对日宣战，给鬼子添了不少麻烦，咱们根据地总算安稳了些，再加上这寒冬来了，我琢磨着这个冬天小鬼子也闹不出什么名堂。论抗寒，他们可比不上咱们。所以过两天我打算去医院瞧瞧老孙，怎么样？要是团里不忙，你跟我一块儿去？”
徐梓琳神色略显迟疑，却摆了摆头，笑着道：“探望孙营长是你的私事，咱们还是得分清公私。团里的事务不少，团长走了，政委总得留下守着，不然又该有人嚼舌根了。”
王风一笑：“那我就让和尚陪我去一趟。对了，和尚人呢？怎么没见着他？”
徐梓琳说道：“这事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段鹏想请假回家看看他娘，和尚非嚷嚷着也要走，没办法，反正眼下根据地也没啥大事，我就批了他们三天假。”
王风笑道：“段鹏回去看娘，那是正经事。可我估摸着和尚那小子准是动了心思，心里还惦记着自家妹子呢！”
两人说笑了一阵，既然和尚和段鹏都不在，王风便只好带着东北佬姜龙一同出发了。
说来，这姜龙比起和尚来，倒更有意思些。
正好路上能问点情况，王风心中盘算着。
……
“我弄死你我。”
“姜龙哥，这话可不对，咱们现在可是八路军，别张口闭口就是弄死弄活的。”
“你这小瘪犊子，再啰嗦，我真整死你。”
“大伙儿别怕他，他就是个纸老虎，光嘴皮子厉害。不怕你们笑话，在遇见咱们团长之前，小鬼子站他跟前，他都能吓瘫了。”
李家胜毫不客气地揭短。
姜龙却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你这湖南崽子也好不到哪去，瞧瞧你当初那熊样，鬼子一过来，手里那杆枪都吓得掉了。”
“连长，鬼子真有那么吓人？”
一名新兵怯生生地问。
姜龙点头：“可不是嘛！像你这样的毛头小子，人家一个能撂倒三五个。”
“连长，你吹牛吧！”
这次李家胜反倒和姜龙站在一边，神情严肃地说：“这话他可没瞎说。你们这些新兵蛋子，一个鬼子打你们三五个都算保守。小鬼子个个训练有素，知道他们练刺刀用啥吗？用人命练的！你们能比？”
新兵们听得一阵心惊。
姜龙接着道：“不过你们也别听这瘪犊子吓唬人。鬼子是狠，可哪比得上咱们团长？只要跟着团长打仗，杀鬼子就跟割草一样轻松。”
新兵忍不住问：“连长，咱们团长真这么神？”
“废话！”
这回，姜龙和李家胜异口同声。
姜龙道：“你们这些新兵，没上过战场、没开过枪、没砍过鬼子也就罢了，要是连咱们团长的大名都没听过，那可真是废了。想知道团长多厉害？随便找几个老兵问问，保准说得你心服口服。”
“让开！老子个头大，睡觉的地儿当然得多占点！这地儿早说好了归我，谁敢抢，我弄死他！”
屋外北风呼啸，大雪依旧纷飞。
屋内暖意融融，战士们围坐说笑。
姜龙舒坦地躺在自己的铺位上，闭眼歇息。
嘴里还不停哼着小调：
“一更里呀跃过花墙啊
叫声郎君你莫要发慌啊
站在那廊檐下呀二目细打量啊
借壁邻居来又走那么咳呀咳呀
臊的为奴小脸焦黄啊
二更里呀敲打窗棂
叫声郎君你莫要高声啊
下地开开了门儿啊笑脸儿就把你迎
一把拉住郎君的手那么咳呀咳呀……”
唱到兴起，手舞足蹈的姜龙猛地抓到一条胳膊，歌声骤停。他仍闭着眼，破口骂道：“哪个王八犊子又往老子床上爬？我整死你！”
四下一片寂静，来人似乎毫无动静，姜龙在狐疑中缓缓睁开了眼，发现被自己攥得紧紧的王风，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哎哟我的天……团长，您怎么来了？快请坐快请坐！”
王风淡淡道：“这不是你占的地儿吗？听说谁坐下就得挨收拾，我哪敢坐啊。”
姜龙脑袋摇得像风车似的，周围战士们心里都直嘀咕：刚才还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煞星，转眼就成了夹着尾巴的狗崽子。
“团长您这话说的，这地方本来就是给您留的，我哪儿敢真占！”
姜龙嘴上堆笑，满脸讨好，可心里却咚咚打鼓。别看他在外头横行霸道，当溃兵那会儿连上尉中尉都不放在眼里，见谁踹谁，动不动就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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