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灌入车窗，带着西湖水汽的微凉，却浇不熄林默脑海中那片灼热的烙印。
那串橄榄核雕刻的手串，在路灯下一闪而过的画面，被他的记忆定格、放大，每一个细节都纤毫毕现。那些小羊，姿态各异，有的低头吃草，有的昂首望天，有的相互依偎，每一只都栩栩如生，仿佛被赋予了生命。
而那个为秦知语拉开车门的司机，手腕稳健，神情恭敬，【绝对忠诚】四个大字如同烙铁，印在他的剧本面板上。
林默开着车，行驶在空旷的午夜街道上。他没有回家，而是将车停在了江边一处僻静的观景台。江水在夜色中沉默地流淌，对岸的城市灯火辉煌，像一场永不落幕的繁华幻梦。
他靠在冰冷的栏杆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江南会所里那一幕幕场景，如同电影回放般在眼前闪过。
周良安的【儒雅】与【野心】。
王建国的【贪婪】与【炫耀】。
苏媚的【野心】与【魅惑】。
满屋子的【蓝色剧本】与【紫色剧本】。
这些，都只是棋盘上的风景。
真正的棋手，是那个叫秦知语的女人。
【牧羊人】。
这个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词条，带着一种神只般的、冷漠的俯瞰视角。她不是在与这些人博弈，她是在放牧。周良安，这位在江州官场呼风唤雨的市委副书记，不过是她羊群里最壮硕、最听话的那只头羊。
而他，林默，因为一幅画，一只误打误撞闯入牧场的松鼠，被牧羊人注意到了。她拿起一颗石子，饶有兴致地抛到他面前，想看看他会作何反应。
那杯酒，就是那颗石子。
那句关于城南旧改的提问，就是牧羊人评估他是否有资格成为另一只“头羊”的测试。
林默吐出一口长长的烟圈，烟雾被江风吹散。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一种被彻底看穿、被置于更高维度力量掌控之下的无力感。但他内心深处，那股不甘与桀骜，也随之被点燃。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生来就是牧羊人，而我们只能是被挑选、被驯化的羊？
林默将烟头掐灭在垃圾桶里，眼神中的迷茫与震撼，逐渐被一种极致的冷静所取代。他返回车里，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到了自己办公室。
市府大楼在深夜里一片漆黑，只有保安室亮着灯。林默刷卡进入，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回响。
他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他没有去翻阅任何文件，只是静静地坐着，闭上眼睛。
他需要复盘。
不是复盘自己今晚的表现，而是复盘整个江南会所，那个微缩的权力生态圈。他的大脑，如同一台超级计算机，开始高速运转。
他将今晚在会所里见到的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微表情，都从记忆深处调取出来。
宏远地产的王建国，想把城西那块地的容积率从2.5调到3.0。
天艺传媒的苏媚，想要文化节的开幕式承办权。
……
这些信息，像无数条杂乱的丝线，看似毫无关联。但林默强迫自己寻找它们背后的共同逻辑。
他将那些最得意忘形、最口无遮拦的“蓝色剧本”持有者，单独拎了出来。这些人，往往是信息泄露的最薄弱环节。
一个穿着范思哲花衬衫的年轻人，对，就是那个挑衅他的张扬，恒通集团的二公子。他后来凑到一个圈子里，吹嘘他父亲刚刚在省里参加了一个“闭门会”，说“未来的风口不在房地产，在天上，在云里”。
“天上”、“云里”……云计算？高新科技？
另一个酒气熏天的中年男人，在和人碰杯时大着舌头说：“别看城南现在是片破烂地，等省里的‘东风’一吹，那就是金窝窝！我消息准，我姐夫就在省发改委！”
城南……省发改委……东风……
林默的脑海中，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开始像拼图一样，缓缓聚合。他猛地睁开眼睛，走到墙边的江州市规划地图前。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城南那片广袤的、尚未开发的区域。这里毗邻大学城，交通不算便利，还有大片的滩涂和废弃的工厂，在所有人的规划里，都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一块“废地”。
“废地”……
林默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想起了两个月前的一件事。
那时，他刚刚帮夏清月处理完一个棘手的信访案件，在市政府的资产管理处偶然看到了一份待处理资产的清单。其中就包括城南这片区域里，一个破产食品厂的地块，不大，也就五十多亩，但因为无人问津，挂牌价格低得离谱。
当时，他恰好与资产处的一个小科员擦肩而过。
【目标：王小兵，资产管理处科员】
【情绪：烦躁、不被理解】
【内心诉求：为了这块破地的勘测报告跑断了腿，领导还嫌进度慢，真想撂挑子不干了。这鬼地方，谁买谁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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