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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长办公室的灯光是柔和的乳白色，将红木办公桌映照得光可鉴人。夏清月已经换下了一身略显严肃的西装套裙，穿上了一件素雅的米色羊绒衫，少了几分市长的威严，多了几分女性的温婉。
然而，当钱文海推门而入时，感受到的却是一股比会议室里更甚的清冷。
“市长，您要的会议纪要，整理好了。”钱文海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微笑，双手将那个牛皮纸文件袋递了过去。他的步履沉稳，姿态从容，一举一动都符合一个资深秘书的专业素养。
他心里很踏实。那份纪要他看过，林默那小子很“上道”，完全按照他的框架来写，甚至还用了一些华丽的辞藻来润色，显得文采斐然，却也暴露了年轻人急于表现的浮躁。这样的稿子，既能交差，又能不动声色地给林默埋下“办事不牢”的伏笔，堪称完美。
夏清月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她只是端起桌上的白瓷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文海，坐。”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钱文海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他拉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只坐了三分之一，腰背挺得笔直。
夏清月这才放下茶杯，接过文件袋，抽出了那几张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A4纸。
办公室里一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以及墙上挂钟秒针匀速走动的“嗒嗒”声。
每一声，都像一记小锤，敲在钱文海的心上。
他看着夏清月。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一双清亮的凤眼逐字逐句地扫过文件，快而精准。她看文件时有个习惯，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钱文海只能保持着僵硬的坐姿，等待着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钱文海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微微发热。
终于，夏清月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的目光，在那最后一段总结陈词上，停留了足足有十秒钟。
钱文海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那是林默“自由发挥”得最厉害的一段，也是他最满意的一段。那段话，将市长的形象拔得很高，但细究起来，却有种不切实际的空泛，正好能反衬出他钱文海平时写材料的务实与老练。
夏清月放下了纪要，拿起一支红色的批示笔，笔尖在空中顿了顿，却没有落下。她抬起头，看向钱文海，眼神里没有赞许，也没有批评，只有一种探究的平静。
“文海，你跟了我两年了。”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很轻，“我记得，你写东西，最重逻辑，最讲严谨，标点符号都要求精确到符合语法规范。”
钱文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欠身道：“是，市长您教导得对，材料工作，细节决定成败。”他以为夏清月是在敲打他，觉得这段话写得不够严谨。
“嗯。”夏清月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用笔杆的末端，轻轻敲了敲纪要的最后一句。
“这才是为整个方案的，点睛之笔。”
她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语速不快，但那个多余的逗号，被她刻意地停顿了一下，显得异常刺耳。
钱文海的脑子“嗡”的一声。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逗号？
点睛之笔？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词，在他脑海中猛烈地撞击在一起，炸开了一片混沌的火花。他瞬间想起了下午在会议室门口，林默那个匪夷所思的比喻，那个关于“领针”和“点睛之笔”的说法。
那是林默和夏清月之间的“暗语”！
而这个多余的、在语法上根本站不住脚的逗号，就像一个恶作剧般的签名，嚣张地标注着这句话的真正主人！
钱文海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四肢百骸一片冰冷。他呆呆地看着那份纪要，感觉那已经不是一份文件，而是一封来自林默的，充满了嘲讽的战书。
他让林默代笔。
他故意在笔记里挖坑。
林默识破了陷阱，不仅完美地填上了坑，还将市长那段至关重要的补充指示原封不动地写了进去。
然后，他用一句只有他和市长才懂的暗语，和一个画蛇添足的逗号，完成了一次匪夷所思的“告密”。
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开口，就让夏清月在第一时间，洞悉了全部的真相。
这是一个局。一个用文字和标点符号布下的，天衣无缝的局！
而自己，就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傻瓜，亲手将这颗引爆自己的炸弹，送到了市长的面前。
“这个‘点睛之笔’的说法，很新颖。”夏清月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钱文海的惊骇，“不像你的风格。是谁想出来的？”
她的问题轻描淡写，像是在随口闲聊。
但钱文海听在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回答？
说是自己想的？那等于是在侮辱夏清月的智商。她会立刻明白，自己不仅在工作上搞小动作，人品上更是个喜欢揽功的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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