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手中,尚有余种多少?”
沈砚秋的声音在医帐内响起,平静之下压着难以抑制的急切。他手中仍攥着那束名为“迅捷麦”的干枯植株,指尖感受着麦壳的坚硬,目光却紧紧锁在林墨雪身上,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周老憨也屏住了呼吸,一双粗粝的大手无意识地搓着,方才的质疑已被这“两月可熟”的希望冲得七零八落。若此言非虚,那困扰乡勇营、乃至整个米脂的粮荒危局,便真有了破解之机。
林墨雪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将那个粗布包裹完全摊开。里面除了几束作为样本的麦株,还有数个用油纸仔细封好的小包,大小不一,但都包裹得十分严实。
“民女随身携带的种子不多,”她拿起其中一个稍大的油纸包,掂了掂分量,“约莫有此一包,可种半亩之地。其余这些,加起来或可再种一亩半。”她抬眼看向沈砚秋,眼神澄澈而坦然,“此物难得,民女一路行来,未曾轻易示人,更未轻易试种。若非见贵营确有急困,且沈大人有为民解忧之心,亦不敢贸然献出。”
两亩。沈砚秋心念电转。两亩地,即便亩产真能达到她所说的三四石,总计也不过六七石粮食,对于五百乡勇而言,仍是杯水车薪。但这却是黑暗中唯一透进来的一线光,是打破僵局的可能。
“半亩…一亩半…”周老憨喃喃道,脸上刚腾起的希望又黯了下去,“这…这够谁吃啊?”
“周副统领,”沈砚秋打断他,语气沉静,“有,总比没有强。此麦若真能两月成熟,其意义不在眼下能收多少粮,而在其‘快’!”他转向林墨雪,拱手一礼,姿态放得极低,“林姑娘雪中送炭,沈某感激不尽。不知姑娘可否详细告知,此种该如何播种,田间管理又有何要诀?”
林墨雪见沈砚秋不因量少而轻视,反而敏锐地抓住了“速生”的关键,眼中掠过一丝赞赏。她也不藏私,当即道:“此麦不择地,但新垦荒地,需深耕八寸以上,碎土务求细密。播种宜稍密,行距一尺,株距半尺。最要紧的是水,尤其是出苗后半月内,若天不降雨,需设法引水灌溉一次,否则苗弱难壮。至于肥料…”
她略微停顿,似在回忆:“那位老大人曾说,若有腐熟粪肥,于播种前施入底肥最佳。若没有,幼苗期追施一些草木灰亦可。”
沈砚秋听得极其认真,这些要求与普通麦种种植并无本质区别,只是对深耕和水分的要求更为强调。他脑中迅速勾勒出军屯那片荒地的景象,土质尚可,靠近一条几近干涸的溪流,若组织人力挖掘引水,并非完全无法办到。
“姑娘所言,沈某记下了。”他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决断,“此种珍贵,不敢尽数用于冒险。我意,先以半亩之地,严格按照姑娘之法试种。剩余种子,暂且妥善保管,以待后续。”
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既能验证这“迅捷麦”的真伪与适应性,也不至于因一次性失败而耗尽所有希望。
林墨雪点头:“大人思虑周详,正当如此。”
“只是…”沈砚秋目光扫过那几包种子,眉头微蹙,“此种形态特异,若在军屯公开播种,难免引人注目,恐生枝节。”他想到了那些仍在暗中窥伺的乡绅,以及可能存在的王府余孽。一旦他们得知自己在试种奇物,难保不会暗中破坏。
林墨雪闻言,从行囊中又取出一个不起眼的小布袋,递给沈砚秋:“此为中土常见之黍米种子,其形与‘迅捷麦’种子有五六分相似。若混入其中播种,非贴近细察,难以分辨。”
沈砚秋接过布袋,倒出些许黍米在掌心,再看林墨雪方才指出的那包“迅捷麦”种子,果然,两者大小、颜色相近,只是“迅捷麦”的种子略瘦长一些。混杂播种,确能起到鱼目混珠之效。
此女心思之缜密,考虑之周全,令沈砚秋心中再次暗叹。她绝非常规的云游医女。
“如此甚好。”沈砚秋将种子小心收好,对周老憨吩咐道:“老周,你立刻去军屯,挑选最靠里、最不易被外人窥见的两亩地,不,就选一亩半!调集绝对信得过的老兄弟,立刻动手,按林姑娘说的标准深耕、碎土!记住,动静小些,莫要声张。”
周老憨见沈砚秋已有定计,且安排得条理分明,心中大定,那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儿又上来了:“大人放心,我亲自带人干!保证不漏半点风声!”说着,朝林墨雪抱了抱拳,转身便大步流星地去了。
医帐内暂时只剩下沈砚秋与林墨雪二人,还有在一旁静静整理药材的另一位林姑娘——那位本地医女。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沉寂。
沈砚秋看着林墨雪,终于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问题:“林姑娘,恕沈某冒昧,你口中所言那位赠种的老大人,可是姓徐?”
林墨雪正在收拾剩余种子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沈砚秋,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了然。她轻轻将油纸包重新包好,放入行囊,动作不疾不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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