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课的下课铃声，在一种极其微妙的氛围中响起。
这或许是高三（七）班有史以来最安静的一节下课。
没有往常迫不及待的推搡和喧闹，学生们大多还沉浸在《师说》带来的思想冲击里，或低头沉思，或三三两两地低声交换着惊异的眼神，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安静收拾书本的角落。
周老师几乎是踩着铃声的最后一点余音，一个箭步冲到了林砚桌前，那敏捷的身手与他平日的龙钟老态判若两人。
他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双手紧紧攥着刚才匆忙记录下《师说》全文的笔记本，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林砚！林砚同学！”周老师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颤音，“你……你下午还有别的要紧事吗？若是没有，随我去办公室，不，去文庙旁边的静室！我们好好探讨一下这位韩愈先贤！还有，你刚才提到‘唐代’，这是哪个历史时期？为何史料从未记载？还有这位先贤的其他着作……”
老先生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眼神中的渴望几乎要溢出来。
他教了一辈子被阉割、曲解的“古文”，今日得闻《师说》，简直如同一个在黑暗中摸索了一生的人，骤然见到了灯塔的光芒，那种迫切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更多的冲动，根本无法抑制。
林砚能感受到周老师那份纯粹的对学问的赤诚，这让他对这个看似古板的老先生生出了几分敬意。
他温和地笑了笑，将最后一本书塞进有些破旧的书包，语气从容：“周老师，您别急，关于韩愈先贤和其着作，我确实还记得一些，不过下午还有武道基础理论课，不好缺席。放学后，如果老师有空，学生可以去办公室向您请教。”
他这番话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尊重，也守住了自己的节奏。
过早、过多地暴露底牌并非明智之举，他需要时间消化【文明图鉴】，也需要一步步试探这个世界的反应。
周老师愣了一下，似乎才想起还有“武道基础理论”这门课。
在他心里，什么武道理论，比起这石破天惊的《师说》和背后可能存在的庞大知识体系，简直不值一提。但他看着林砚平静却坚定的眼神，明白强求不得，只好按捺住激动，连连点头：“好！好！放学后，我在办公室等你！一定！一定啊！”
他又反复叮嘱了几遍，这才抱着笔记本，一步三回头地、几乎是飘着离开了教室，连放在讲台上的几本线装书都忘了拿。
周老师一走，教室里的压抑气氛顿时松动了不少，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
“我的天，林砚刚才说的那些……是真的吗？”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话听着就很有道理啊！”
“他到底从哪看来的？图书馆那些老掉牙的书里可没这些……”
“你们发现没，林砚好像……变帅了？”一个女生小声对同伴说，脸上带着点红晕。
现在的林砚给人的感觉也并非是容貌改变，而是自身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和沉静气质，让他原本清秀却略显阴郁的面容，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赵强脸色阴沉地坐在位置上，听着周围的议论，感觉格外刺耳。
他家庭条件不错，父亲是个小商人，一直巴结着武道圈的边缘人物，他也自诩消息灵通，眼界高于这些普通文科生。
可今天，风头全被这个他向来瞧不起的林砚抢光了，什么文气，什么先贤，在他看来，不过是故弄玄虚！
武者，靠的是实打实的拳头！
他冷哼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对身旁几个跟班说道：“装神弄鬼！念几句歪诗，说点怪话，就把周老头忽悠瘸了，有什么用？下午的实战对抗课，还不是要被武科班的人当沙包打！”
这话像一盆冷水，让一些沉浸在思想冲击中的学生清醒过来。
是啊，说得再好听，思想再深刻，在这个武道为尊的世界，没有实力，终究是虚的。
下午的“武道基础理论课”，其实有一半时间是“实战对抗”，由武科生和文科生混合分组，进行“指导性”练习。
说是指导，其实就是武科生单方面展示实力，文科生被动挨打，美其名曰“感受武道精神，激发向武之心”。
以往，林砚就是最好的“沙包”之一。
几个原本对林砚生出些许好奇和好感的同学，眼神又黯淡了下去，赵强见状，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挑衅似的瞥了林砚一眼。
林砚仿佛没有听到这些议论，他将书包背好，目光平静地扫过教室。
那块遮盖着《正气歌》的绒布，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脑海中代表文天祥的星辰光芒稳定，而另一处，代表韩愈的区域，虽然还未完全点亮形成星辰，但已有微光汇聚，与《师说》的文字虚影交相辉映，不断滋养着他的精神。
上午消耗的心神已然恢复，甚至更胜往昔，五感越发敏锐，身体也轻盈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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