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街的青石板路被往来行人踩得发亮,两侧的商铺鳞次栉比,吆喝声、讨价还价声混杂着劣质檀香的气味,在午后的阳光里蒸腾翻滚。
雷烈缓步走过一家家店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 那里藏着半块龙形玉佩,与潜龙符相合时的微光仿佛还在掌心跳动。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几日的变故。
赵寒山的名字像根刺,扎在他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与卧龙关战役时那些莫名其妙的弹药短缺、与缅北丛林里那枚精准得过分的冷枪,隐隐连成了线。
脊柱里的弹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不是那种灼烈的烫,而是像有只虫豸在骨缝里轻轻啃噬,提醒他有些债,躲不掉。
街角的铜镜摊前围了几个闲人,摊主是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头,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一面唐代的菱花镜。
雷烈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面铜镜上。镜面不算光洁,布满了细密的铜绿,但依然能映出人影,只是边缘有些扭曲,像哈哈镜般透着诡异。
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梳妆台上也有一面类似的铜镜,他总爱偷偷拿下来,看自己映在里面的样子被拉得长长的。
那时的日子简单得像块未经雕琢的璞玉,父亲的笑声、母亲的叮嘱,还有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影子,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客官要买镜子?”
老头看出他不像普通看客,搓着手凑上来,“这面可是正经的唐代货,你看这包浆,这纹路……”
雷烈没搭话,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拂过镜沿的铜锈。锈迹簌簌落下,沾在指尖儿,带着种冰凉而粗糙的质感。就在这时,镜面里的人影突然多了三个。
三个男人,都穿着普通的蓝色工装,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并不起眼。
但雷烈的瞳孔却微微一缩 —— 他们站的位置太讲究了,呈三角之势,隐隐将他罩在中间。
更重要的是,为首那个高个男人的腰间,有一处不自然的鼓囊,形状狭长,沉甸甸的,即使隔着布料,雷烈也能一眼认出 —— 那是玄甲卫特制的三棱刺,三棱三面都开了血槽,刺入人体后血涌如注,极难止血。
他的指尖儿在镜沿上停顿了半秒,继续若无其事地摩挲着铜锈,眼角的余光却将那三人的样貌尽收眼底。
高个男人左眉角有块疤,像是被刀削过;左侧那人颧骨很高,嘴唇很薄,透着股狠劲;
右侧那个最不起眼,低着头,手指却一直在裤袋里动,像是在按什么东西。
都是生面孔,至少在他记忆里的玄甲卫编制里,没有这三个人。
但他们身上那股气息,那种刻意放松却时刻紧绷的姿态,那种隐藏在市井气下的杀伐感,绝不会错 —— 是玄甲卫的人。
雷烈缓缓转过身,背对着铜镜,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街景,实则已经将那三人的站位、距离、可能的退路都计算了一遍。
五年玄甲卫生涯,七百三十场生死搏杀,早已将这种警觉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那三人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身,都有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假装在看旁边摊位上的玉器。
雷烈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迈步向街对面的茶馆走去。他知道,这些人一定会跟上来。
果然,刚走到茶馆门口,身后就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是三个,步伐协调,间距保持在三步左右,这是玄甲卫执行监视任务时的标准距离。
雷烈没有回头,径直走进茶馆,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碧螺春。
茶博士提着茶壶过来,壶嘴离茶杯还有寸许,滚烫的茶水就准确无误地注入杯中,溅起的水花不多不少,正好三滴。
“客官慢用。”
茶博士嘿嘿一笑,转身离开时,袖口不经意地扫过桌面,留下一个极淡的印记 —— 是玄甲卫内部的警示信号,意为 “有埋伏,小心”。
雷烈端起茶杯,刚要凑到嘴边,那三个男人也走进了茶馆,在他斜后方的桌子旁坐下,点了三碗阳春面,却一口没动。
沉默像茶馆里的茶香一样弥漫开来,只有窗外的吆喝声和茶馆里零星的交谈声。
终于,左侧那个高颧骨的男人忍不住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压低声音开口,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熟稔:“雷队。”
雷烈握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没有回头。
高颧骨男人似乎松了口气,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都护使让我们来取样。”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瞟向雷烈的后腰,意思再明显不过 —— 他们要的是雷烈脊柱里的那颗钨钢弹头。
“都护使?”
雷烈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三人脸上,“哪个都护使?”
为首的高个男人眉头微蹙,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沉声道:“周都护。”
“周都护……”
雷烈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儿在茶杯边缘轻轻敲击着,节奏缓慢而有规律,“我当是谁,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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