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站在那几辆崭新的黑色桑塔纳前,整个人沐浴在初夏的阳光和记者们的闪光灯下,意气风发。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通过一个记者递过来的麦克风,传遍了整个工地。
“今天,我请各位专家和媒体朋友来,就是想让所有怀揣梦想的年轻人看清楚,什么叫脚踏实地,什么又叫——耗资百万、哗众取宠的世纪骗局!”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越过人群,直直刺向站在远处真空泵旁的林旬。
工地上,赵富贵、张师傅和侯建设等人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记者们的镜头立刻对准了李建国,记录下他这副“行业前辈痛心疾首”的模样。
为了让这场“公开处刑”更具说服力,李建国特意迈开步子,走向那片作为对比、未经任何处理的原始烂泥地区域。
他指着脚下那片泛着水光的黑泥,对着镜头继续说道:“大家看,这就是这块地的本来面目!含水量超过百分之五十的高饱和度淤泥质软土!在这种地上,别说三个月,就是给三年时间,不打上几十米深的桩,谁敢盖房?”
说着,他故意抬起自己那双擦得锃亮的意大利进口皮鞋,重重地踩了下去。
“噗嗤!”
一声闷响,黑色的烂泥瞬间没过了他的脚踝,冰冷黏腻的触感让他眉头一皱,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
他抬起沾满泥浆的脚,展示给所有人看。
“看到了吗?这就是现实!建筑,是一门科学,靠的是经验和数据,不是异想天开的魔术!”
人群中,一位戴着眼镜,被称作“刘专家”的半百男人立刻点头附和,一脸严肃地对着身旁的记者说:“李总说得没错,这种地质条件,在我们的勘探报告里,承载力几乎为零,不做桩基处理,神仙来了也盖不了楼!任何地面上的附加荷载,都会导致不均匀沉降,后果不堪设想!”
记者们闻言,手里的笔刷刷地记录着,闪光灯“咔嚓咔嚓”地闪个不停。“一建的李总亲自定性,这新闻可就大了!毕竟滨海市一半的楼都是他们盖的!”一个年轻记者压低声音,兴奋地对同伴说,仿佛已经提前为这篇《滨海市最大投资骗局》的报道,找到了最权威的注脚。
工地上临时找来的工人们,看着李建国脚下的烂泥,再看看自己脚下这片插满塑料带的土地,眼神里的怀疑和嘲弄更浓了。
李建国享受着这一切。
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他要让林旬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被钉在愚蠢和狂妄的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在一片附和声中,李建国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得意,从烂泥里拔出脚,带着满鞋的污秽,大摇大摆地走向林旬施工的核心区域。
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一条路。
他一边走,一边高声喊道,确保每一个人,尤其是林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来!大家跟上!让我们一起见识见识,我们这位年轻的‘天才工程师’,花了上百万投资的‘高科技’,究竟起了什么神仙作用!”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戏谑,仿佛一个大人在逗弄一个犯了错还嘴硬的孩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又从他身上,转移到他即将踏足的那片插满了白色“秧苗”的土地上。
那片地,经过三天三夜的真空泵轰鸣,表面看起来确实干了不少,呈现出一种灰白色,但谁也不信,这薄薄的一层硬壳下面,不是和旁边一样的烂泥。
李建国走到了处理区和未处理区的分界线。
一边是泥泞的沼泽,一边是干燥的“土地”。
他停下脚步,再次面向镜头,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各位,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他高高抬起另一只还算干净的脚,用尽了力气,对准那片看起来坚实的地面,重重地踩了下去!
他已经想象到了脚掌陷落,泥浆四溅,林旬面如死灰的场景。
他甚至准备好了接下来的台词:“看,这就是一百万打水漂的声音!”
然而——
“咚!”
一声沉闷得如同踩在水泥地上的巨响,从他脚下炸开!
预想中柔软的陷入感完全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巨大的、硬邦邦的反震力,从脚底板“噌”地一下,顺着小腿,直冲天灵盖!
“哎哟!”
李建国只觉得脚底板一阵钻心的疼,整个人重心不稳,身体猛地一个趔趄,差点当场摔个四脚朝天。
幸好他身边的助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前一秒还在嗡嗡议论的人群,此刻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勾勾地看着李建国脚下那片土地。
那只昂贵的皮鞋,结结实实地踩在灰白色的地面上,除了留下一个浅浅的鞋印和一声闷响,地面纹丝不动!
几米之外,就是那片能吞掉整只脚的黑色沼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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