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斑驳的泥土地上，显得有些孤寂，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深棕色的农药瓶。
瓶身冰凉，骷髅头标志在暮色中显得更加狰狞。
一股怒意升腾而起，这个要了林雁的命、害的他们家家破人亡的瓶子，就在他手里拿着！
他冲到院子角落的压水井旁，掀开沉重的木盖，用力压了几下，冰凉的井水哗啦啦流进旁边的破铁桶里。
他拧开瓶盖，一股极其刺鼻、带着强烈蒜臭味的农药气味猛地窜出，熏得他眉头一皱。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瓶口倾斜，浓稠的、深褐色的液体“咕咚咕咚”地倒进了铁桶里。
液体混入清水中，迅速扩散开，颜色变得浑浊诡异，那股刺鼻的气味更加浓烈地弥漫开来。
倒空了。
林夜将空瓶子用力扔在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狠狠砸下去！
“咔嚓！”
一声脆响，玻璃瓶瞬间碎裂，玻璃碴四溅。
他又用力石头碾了几下，确保彻底粉碎。
做完这一切，他提起那个散发着致命气味的铁桶，走到院子最角落、靠近早已不养猪的猪圈旁，对着排水沟将整桶水“哗啦”一声倒了进去。
浑浊的液体迅速渗入泥土，只留下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最直接的威胁，解除了。
但危机，远未结束。
他走回堂屋，搬了张小板凳，就坐在里屋门口，正对着那张破床。
林森还在昏睡，鼾声时高时低，偶尔还夹杂着几句模糊不清的梦呓或咒骂。
林夜静静地坐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他的眼神，沉静得不起一丝波澜，只是专注地盯着床上那个男人。
他在等。
等这个男人醒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堂屋里的老式挂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滴答，滴答……
林夜就这样像雕塑一样坐着。
前世在华尔街的谈判桌上，他早已习惯了这种高压下的绝对冷静。
只是这一次，筹码不是金钱，而是他至亲的生命和这个家未来的命运。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影动了一下。
一声含糊的呻吟响起。
林森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浑浊的目光扫过昏暗的屋顶，最后落在了不远处这个静坐的身影上。
“呃……小……小兔崽子……”他下意识地又想骂，但声音嘶哑虚弱，带着浓重的酒气和混沌。
林夜缓缓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
他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刚刚苏醒、还处于迷茫状态的男人。
“醒了？”林夜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情绪，就像在问“吃饭了吗”一样寻常。
林森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浑身酸软无力，他甩了甩昏沉的脑袋，努力聚焦视线，终于看清了儿子脸上那种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致的表情。
那不像是在看父亲。
更像是在看……一件需要处理的物品。
一股莫名的寒意，瞬间从林森的尾椎骨窜起，直冲头顶，让他混沌的脑子都清醒了几分，酒意也散了大半。
“你……你他妈……”他本能地想发怒，想用惯常的咆哮来掩饰心底突然升起的那丝恐慌。
但话到嘴边，对上林夜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却硬生生卡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那双眼睛里透出的洞悉一切的光芒和毫不掩饰的冰冷杀意，让他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茫然和惊慌！
这个儿子……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打骂、懦弱无能的毛头小子了！
“你……你想干什么？”林森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夜直起身，俯视着他，声音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说了算。”
“你，林森，再敢碰我妈和我姐一根手指头，再敢对他们说一句难听的话……”
林夜的声音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林森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最后落在他微微颤抖的喉咙上。
“……我就让你，永远闭嘴。”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很轻，很慢，似诉说更似一种决绝。
林森浑身猛地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打了个哆嗦。
他看着林夜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这个儿子……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怂了……像一只斗败的老公鸡。
林森没有再敢多说话，缓缓站起身，走出了家门。
门在身后合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林夜站在堂屋中央，没有开灯。
暮色四合，最后一丝天光透过破旧的窗棂，在他脚下投下模糊的光斑。
院子里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墙角枯草的沙沙声。
他缓缓抬起手，借着微弱的光线，看着自己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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