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的灰烬在坟茔间打着旋儿,就好像无数怀揣着不甘的魂灵在低低呜咽。
瓜尔佳氏枯枝般的手指死死绞着那方素帕,浑浊的目光钉子般楔入黑甲骑兵消失的烟尘,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愤怒与蚀骨的无奈。
突然,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彻底瘫倒在板车上,仿佛支撑她的最后一根筋骨也被骤然抽离。
“额娘!”李元亮一个箭步冲上前,却惊见那方素白的帕子已然渗出了暗红的血迹。
原来,方才将军府的人蛮横推搡时,她在极度的悲愤之下,生生把指甲掐进了掌心。
圆姐扑过来,颤抖着用帕子裹住母亲血肉模糊的手,滚烫的泪水砸在那枯瘦的手背上,泣不成声:“额涅,您何苦这样作践自己呀...”
“作践?”瓜尔佳氏忽地迸出一声惨笑,凄厉更胜坟头寒鸦,“如今呐,连将军府的狗都敢在李氏祖坟这儿撒野...” 声音陡地哽咽,泪水决堤般涌出,“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竟让逝者都不得安宁!”
圆姐心疼得不行,轻拍母亲佝偻的脊背,强抑悲声:“额捏,莫伤心,阿玛他们在天有灵,定会护佑咱们的。只是...将军府为何突然后撤?”
李元亮紧锁着眉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今日他们撤得如此蹊跷,必是盛京生了泼天变故,才迫得将军仓促收手。”
“幸得纽伦当机立断,减了一棺,又将大哥与五弟同殓,不然今日大哥岂能免那裸葬之辱?”李佳祥青抚着心口,犹自后怕。
圆姐脊背挺直,目光如淬火的寒冰,字字铿锵:“父亲父亲崇德元年便已身故,今日下葬的唯有五叔!李家从未欺君罔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此事——已盖棺定论!”
瓜尔佳氏挣扎着撑起半边身子,气息微弱却斩钉截铁:“纽伦说得是!李家清清白白!亮哥儿前程要紧,万不能受此牵连!”
“眼下虽是暂避风头,”李元亮趋前几步,小心翼翼托起母亲绵软的身子,调整姿势让她倚靠得更妥帖些,眉宇间忧色不减,“然将军府绝不会善罢甘休,日后必还有动作。”
李佳祥青颔首:“元亮思虑周全。此地不宜久留,速速按原计启程为上!余事日后再图”
众人强忍悲恸,默默将坟茔重新拢好。圆姐对着两座新坟深深三拜,声音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阿玛、娘,你们就安息吧!女儿定护李家周全。”
沉重的脚步踏回李宅,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仓皇。
李元亮与瓜尔佳氏摒退旁人,于密室中清点最后的盘缠细软。舆图、玉佩、印信……这些关乎身家性命的物件被反复查验,裹入油布,深深藏匿。指尖抚过冰冷的舆图边缘,李元亮只觉得心头压着万钧巨石。
而李佳祥青则靠着自己多年积攒的人脉,小心翼翼地为圆姐和自己秘密安排陆路行程。
每一步都如行于刀尖,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几经辗转,终于搭上一位信得过的老镖头。她压低声音,与对方在灯影下密议路线、暗号、接应点,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力求万全。
安排妥当,祥青召集府中仅存的几位忠仆。她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而忧惧的脸,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此去经年,归期难料。老宅...便托付诸位了。前日之祸,尔等亲见。往后行事,务必谨言慎行,如履薄冰。若遇危急...保命为上!宅子...能守则守,若事不可为,弃之!”
言罢,她转向一旁老泪纵横的王婆子,轻轻握住那双枯槁的手:“王妈妈,五哥儿是吃着您的奶长大的...巴颜他...”喉头哽咽,难以成言。
王婆子浑浊的泪珠滚落沟壑纵横的脸颊,枯瘦的手颤抖着,反手紧紧攥住祥青的手腕,仿佛攥着最后的依靠,泣不成声:“少爷...我那苦命的少爷啊!老奴这心...生生被剜去了啊!老天爷怎不开了眼...拿我这把老骨头去换他啊!”
李佳祥青强忍悲意,抬手拭去婆子脸上的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事已至此...妈妈更要保重身子。五哥儿在天有灵,也不愿见您如此。”她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凑近王婆子耳边,气息压得极低:“明日申时,我与圆姐先行。亮哥儿与大嫂随后便走。”
话音落,她将王婆子的手攥得更紧,一枚特制的火折子悄然滑入那粗糙的掌心,触手冰凉:“亮哥走了之后,妈妈您就在祠堂点上一把火。”
她没理会王婆子那瞬间充满震惊的眼神,紧接着又塞给她一个烧焦了一部分的荷包,继续低声说道:“火起时,将此物悄悄掷于神龛之下。即刻封死祠堂门户,余事勿管!夜里莫留人看守!若有人来‘寻物’,任他们去!”
她深深凝视着王婆子沟壑纵横的脸,眼中是不舍,是托付,是诀别:“王妈妈,您是我在府里最信重的人了,此事关乎阖族性命,万望妈妈周全!”
王婆子浑浊的眼中闪过决然,重重点头,不动声色地将那火折卷入袖中,哑声道:“老奴省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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