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孟隽德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唐地靠向椅背,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修……道……也好……也好…”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都重若千钧,“白云道长……是得道高人……你……你跟着他……爹……娘……只盼你……平安……” 他终究说不出“支持”,但这份沉重的、浸透无尽失落却依旧退让的“接纳”,比任何话语都更清晰地昭示着一个父亲的爱——即便无法理解,即便痛彻心扉,也选择尊重儿子的抉择。
张凝红则伏在桌上,肩头耸动,压抑地啜泣起来。那是一个母亲面对儿子“远行”、梦想骤然碎裂时最真实的悲恸。
孟青云望着父亲瞬间苍老颓败的面容,听着母亲压抑的哭声,心中那堵冰墙轰然塌陷了一大片。没有虚伪的算计,唯有赤裸裸的爱与痛。这份痛,是他亲手带来的。他站起身,对着父母深深一拜,声音哽咽:“父亲,母亲……儿子……不孝。” 他无法再言,转身快步逃离了这弥漫着巨大悲怆的厅堂,他急需空间去消化这汹涌而至的、交织着愧疚、释然与更深迷茫的心绪。
碧落看着孟青云踉跄离去的背影,清冷的眼底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孟氏夫妇那份沉重却真实的父母之爱。她再看向孟青云时,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广陵的魂魄碎片寄居于此,而承载它的,却是一个挣扎在双重身份与沉重亲情中的少年。这份因果,比她预想的更为纠缠。她感知到孟青云体内,那丝属于广陵的魂魄碎片,在父母悲痛的冲击下,似乎也泛起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茫然与波动的涟漪。
大年初一,天还未亮透,寒意刺骨。白云观山门前已是人声鼎沸,烛火通明。虔诚的香客们裹着厚厚的棉衣,摩肩接踵,只为抢上那象征一年好运的“头炷香”。喧嚣和期盼,在山门前蒸腾。
山脚下的村落里,小桃月扒在自家院门缝上,眼巴巴地望着山上隐约的灯火,小脸冻得通红。她早就听说抢到头香有多灵验,多想为爹娘求个平安顺遂啊!可爹爹严厉地嘱咐过她:“丫头,人太多太乱,挤丢了可咋办?乖乖在家!” 说完就裹紧棉袄,加入了上山的人流。
听着外面热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桃月的心像被小猫爪子挠着。小孩心性终究占了上风。她跺了跺脚,披上自己的小花袄,像只灵巧的小鹿,悄悄溜出了家门,一头扎进了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
她知道一条很少有人走的、通往白云观后门的小路。这条路陡峭难行,荆棘丛生,平日里只有砍柴人偶尔涉足。但桃月不怕,她从小在山野间长大,胆子大得很。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着,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到观里,抢在所有人前面!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终于泛起一丝鱼肚白。桃月抬头,已经能看到白云观飞檐的一角在朦胧的晨光中显现了!她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然而,就在她踩到一块覆着薄霜的松软石块时,脚下猛地一滑!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划破了山林的寂静。小桃月整个人顺着陡坡滚了下去,重重地撞在一棵老松树的根上才停下。右脚踝传来钻心的剧痛,她试着站起来,却疼得小脸煞白,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呜……好疼……” 脚踝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更糟糕的是,她的小花袄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冷风嗖嗖地往里灌。又疼又冷又怕,周围是寂静的山林,偶尔只有几声寒鸦啼叫。小桃月抱着受伤的脚,蜷缩在树根下,无助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她不敢大声哭喊,怕引来野兽,也怕被坏人听见。时间一点点流逝,寒冷和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着她小小的身体。
天色终于彻底亮了起来,山间的雾气开始升腾。白云观后院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澄心像往常一样,挑着两个空水桶,准备去后山山泉挑水。这是他的晨课,风雨无阻,年节亦如是。
他沿着熟悉的小径走着,脚步沉稳,呼吸均匀。他的心思全在脚下的路、肩上的桶,以及待会儿要劈的柴、要烧的火上。山林的清冷空气,鸟雀的晨鸣,都让他感到一种踏实的宁静。
走到半山腰一处相对平缓的地带时,澄心的脚步顿住了。他敏锐地听到了细微的、压抑的抽泣声。他循声望去,在一棵虬结的老松树下,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
澄心放下水桶,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着破旧花袄、脸蛋冻得青紫的小姑娘正抱着肿得老高的脚踝,瑟瑟发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模样可怜极了。
“小妹妹?”澄心蹲下身,声音是他一贯的平和,没有惊慌,也没有过度的热情,就像看到一株需要扶正的幼苗。
桃月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抬起泪眼,看到一个穿着朴素道袍、面容温和的大哥哥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他眼神干净得像山泉,没有一丝杂质,让她本能地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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