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半年没有见到大水哥了，只听老乡说，大水现在的车间效益很好。她决定找到大水。
当小娟提着简单的行李，站在宏新机械厂硬管车间那扇高大的、沾满油污的铁门前时，心脏擂鼓般撞击着胸腔。雨水顺着她廉价塑料雨披的帽檐不断滴落，在脚边积起一小片水洼。门里传来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切割声和机器的咆哮，一种全然不同于服装厂文员办公室的、充满粗粝力量感的气息扑面而来。
“大水哥！”她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台轰鸣的冲床后面转出来，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蹭满深色油渍的蓝色工装，安全帽斜扣在头上，脸上也沾着几道黑灰，却掩不住那份憨厚的笑意。
“小娟？你来了！”大水的声音在机器的噪音里依旧洪亮，带着一种踏实的惊喜。他大步走过来，随手在工装裤上擦了擦手，才接过她湿漉漉的行李，“走走，办公室在那边，比这儿清静些。”
车间办公室紧挨着巨大的厂房，用薄薄的三合板隔出来的一小间。里面陈设简单，一张旧木桌，两把椅子，一个文件柜，旧木桌上堆满了各种合同、单据、文件，文件柜也是满满的，角落里堆着些样品管件。唯一显眼的，是墙上挂着一幅笔法稚拙的书法：“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正要找你呢？小娟！”大水很兴奋。
“真的吗？”从天而降的喜悦，小娟从来没有想到大水主动找她。
“是的，你看我这里乱得，你能不能过来帮帮我？”大水倒杯水放在小娟面前。
“好啊！好啊！”小娟兴奋地喊。
“可是……可是我能帮你什么呢？”小娟突然没有了自信。
大水有些局促地搓着手：“主要就是帮我理理那些合同、单据，保管公章、文件，还有……还有许多跑腿的杂事。”他指了指桌上堆得小山似的文件夹和散乱纸张，“以前我自己瞎对付，现在厂子事多了，实在顾不过来。你读过高中，又上了夜校进修财会，心又细，交给你我放心。工资我开最高的！”大水生怕小娟不答应，加了最后一句。
“跟我还提钱？大水哥，你放心，我一定做好！”小娟用力点头，声音不大，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环顾这间简陋、弥漫着机油和铁锈味道的屋子，她的心里却像被温热的泉水注满。这里不再是服装厂那沉闷压抑的格子间，这里有大水哥的气息，有他一手开创的事业。能在这里，离他这么近，为他分担，这就是她撕掉那张离职单时，心底最隐秘也最炽热的期盼。
安顿下来后，小娟如同一枚被精心嵌入齿轮的螺丝，立刻开始高速运转。她将大水那堆混乱如战场的文件分门别类，建立清晰的台账；采购合同、销售订单、送货单、发票……每一张纸片都被她赋予秩序和位置。
大水常常在车间忙得灰头土脸回来，看到桌上整整齐齐摆放着需要他签字的文件，旁边甚至贴好了标明重点和注意事项的便利贴，总会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哎呀，小娟，你这弄得……太明白了！我瞅着都顺眼多了！”他签字的动作都变得利索起来。小娟只是抿嘴笑笑，低头继续核对下一张单子，心里却像含着一块慢慢融化的蜜糖。
然而，这份平静的满足并未持续太久。一个寻常的午后，办公室的门被“砰”地一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味和年轻张扬气息的风卷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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