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观的岁月,在诵经声(来自一位偶尔来访、沉默寡言的老道长)、翻书声与山间风雨声中静静流淌。我的身体在药老的悉心调理和自身生机引导下,缓慢而坚定地恢复着。那场南京的终极对抗,几乎焚尽了我的本源,但也仿佛是一次最深沉的淬炼。
我不再急于重新点燃那血色的火焰,而是如同墨羽所引导,将更多心神沉浸在那些古老典籍与《国史大纲》构建的精神世界里。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易经》中的话语,与钱穆先生笔下中华文明那屡遭挫折却总能于废墟中重生的韧性渐渐重合。我那源于毁灭的火焰,其“焚世”之意,或许并非指向终结,而是如同野火,焚去腐朽,为新生命的萌发清理出土壤?那融入的一丝生机金边,就是“载物”之德的萌芽?
这个想法让我对自身力量有了全新的认知。我开始尝试,不再将其视为纯粹的攻击利器,而是作为一种与自身、与周围环境、乃至与脚下这片土地命运相连的“存在”。我坐在山崖边,感受风的流动,感知草木的枯荣,体会这片古老山脉沉淀的悠长气息。偶尔,当我心神完全沉静时,能察觉到体内那点淡金色的火星会明亮一丝,与怀中碎片的搏动,与远处根据地军民那顽强不屈的生命意志,产生极其微弱的共鸣。
这种共鸣并非力量的增长,而是一种……感知的延伸,一种与这片土地、这个文明血脉更深层次的连接。
平静的修行时光并未持续太久。外界的战报和“辰组”的情报如同不断敲响的警钟,提醒着我现实的残酷。
1938年,台儿庄大捷的消息传来,基地里短暂地洋溢过振奋的气氛,但随之而来的是对惨烈牺牲的默然。武汉会战的烽火燃起,巨大的伤亡数字和国土的再度沦丧,让气氛重新变得沉重。我通过“辰组”的渠道,了解到更多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的细节,那些有名或无名的牺牲,如同无数滴鲜血,汇入历史的长河。
同时,阴影中的敌人也并未因南京的挫败而停歇。青鸾组长召集我们,展示了新的情报:
文化掠夺与精神阉割:日军在占领区加紧推行奴化教育,篡改历史教科书,强迫学习日语,尊孔复古运动被扭曲利用,试图从根本上瓦解青少年的民族认同。这与《国史大纲》中强调的“国民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形成了尖锐对立。
经济吸血与民生凋敝:通过“军用手票”、物资统制、开设烟馆赌场等方式,疯狂榨取占领区资源,破坏我国经济根基,使无数百姓陷入赤贫,从物质层面削弱民族的抵抗力。
“点状”污染试验:“门徒会”及其爪牙的活动变得更加隐蔽。他们不再追求宏大仪式,转而针对一些具有地方信仰的小型村落、古老祠堂、甚至是水源地进行隐秘的污染。报告显示,某些地区出现了奇怪的“瘟疫”,患者并非生理病变,而是精神萎靡,丧失活力,仿佛被抽走了某种“生气”。还有的地方,民间流传的镇物、符箓莫名失效,导致一些原本被安抚的“地方”(如古战场、乱葬岗)怨气躁动,滋扰乡里。
“敌人的策略变了,”青鸾组长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他们意识到无法轻易撕裂大的‘节点’,便开始像蛀虫一样,从细微处啃噬我们的文明根基,污染我们的土地和精神。这是一场更加漫长、也更加恶毒的战争。”
“辰组”的任务重心也随之调整。我们不再仅仅瞄准大型仪式,更需要应对这些分散的、恶意的“点状”侵蚀。
我的第一次恢复性任务,是跟随药老和山鹰,前往太行山区边缘一个名叫“白石沟”的村落。据报告,村里最近怪事频发,井水变味,牲畜不安,甚至有人晚上听到莫名的哭声,几个体弱的老人和孩子开始出现类似失魂的症状。当地民兵排查后,排除了日军和土匪的干扰,怀疑涉及“不干净”的东西。
我们伪装成游方郎中和他的学徒(我和山鹰),进入了白石沟。村子坐落在山坳里,本该是一片世外桃源的景象,此刻却笼罩在一种无形的惶恐之中。
药老仔细检查了水源、土壤,又走访了生病的村民。他捻起一点灶台上的灰尘,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看了看村口那棵有些年头、却显得有些萎靡的老槐树,眉头紧锁。
“不是寻常的疫病,”药老低声道,“是地气被污,灵机不畅。有外来的‘秽物’,扰乱了此地的自然平衡。”
他所说的“地气”、“灵机”,与我感知中那片土地传来的、微弱而不安的波动隐隐对应。我尝试集中精神,调动那丝淡金色的火星去感知。果然,在村子后山一个废弃的窑洞方向,传来一股极其隐晦、却带着腐蚀性的冰冷能量波动,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正在缓慢扩散。
“在那边。”我指向窑洞的方向。
我们赶到窑洞外,只见洞口被乱七八糟的树枝和石块半掩着,但那股令人不适的气息更加明显。山鹰谨慎地探查后,在洞口边缘发现了一些被踩碎的、刻画着扭曲符号的黑色骨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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