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幽邃林海深处
青莲之光敛去,如同沉入深海的星子,将最后一丝温暖与庇护收束。取而代之的,是南疆原始森林扑面而来的、浓得化不开的湿冷与死寂。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的油脂,弥漫着腐叶、霉菌、瘴气以及某种古老生物腥膻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异样气息。参天巨木虬结的枝干如同垂死的巨蟒,遮天蔽日,将正午的天光切割成零碎的光斑,投在铺满厚厚腐殖层的地面上,如同摇曳的鬼火。
巨大的青莲子苞悄然落地,清光散去,露出其中景象。
项易躺在冰冷的腐叶上,七窍残留着干涸的血痂,眉心那道星痕般的裂口,此刻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烙印过,边缘焦黑翻卷,内里却闪烁着极不稳定、时而炽白时而冰蓝的微光,每一次闪烁都牵动他全身神经抽搐。他周身皮肤下是大片大片触目惊心的青紫瘀血,经脉寸寸断裂的反噬如同无数钢针在他体内搅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苦和喉咙深处压抑不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镇岳锏斜插在他身旁的泥土中,黯淡无光。
项忠、雷洪、阿苏、无影、鬼手围在四周,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茫然、目睹战友惨烈牺牲的悲恸,以及对项易状况的极度忧惧。项忠苍老的手指颤抖着,想触碰项易又不敢,浑浊的老泪无声滑落,滴在项易冰冷的额角。
三具遗体静静地躺在稍远处:李固胸膛贯穿的巨洞依旧狰狞,双目圆睁,仿佛仍在怒视着不存在的敌人;孙振筋骨寸断,双臂仍保持着扑击的姿态,凝固在最后的怒吼中;周猛被毒虫啃噬得面目全非,却依旧死死环抱的姿态,如同与那邪修虫师融为了一体,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惨烈与不屈。他们的血,早已流干,浸透了身下的土地,也深深烙印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里。
昏迷的石头伏在雷洪宽厚的背上,气息微弱如游丝,毒秀才吴庸的毒箭依旧在他体内肆虐。
老鬼灯手持青玉莲灯,立于一旁。莲灯温润的白焰稳定地燃烧着,驱散着周围数尺内不断试图侵扰的、肉眼可见的灰绿色瘴气。他深邃的目光扫过这惨烈的景象,尤其在李固、孙振、周猛的遗体上停留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与敬意,最终落在气息奄奄的项易身上。
“前辈……”项忠挣扎着起身,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无尽的哀求和最后的希望,“求您……救救世子,还有石头这孩子……”
老鬼灯微微抬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清流托住了欲要下拜的项忠。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如同林间清泉,“他神魂受创,经脉尽毁,凡俗手段难救。至于那中毒的小友,毒虽入髓,到是无碍。”
他缓步走到项易身边,蹲下身,并未直接施法,而是伸出三根手指,指尖萦绕着极其细微的清光,悬空点在项易眉心、心口、丹田三处。清光如同探针,小心翼翼地接触着项易体内那狂暴混乱、濒临崩溃的能量场。
“嘶……”老鬼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指尖的清光刚一接触项易眉心星痕,一股狂暴的、带着神圣与毁灭双重属性的反噬之力猛地冲撞出来,竟将他指尖的清光瞬间震散!那力量如同濒死的凶兽,充满了毁灭一切的疯狂和不甘。
“道殒天倾,寰宇寂灭之力……竟被凡胎强行引动至此,还能留得一息尚存,已是奇迹中的奇迹。”老鬼灯收回手,语气凝重,“此力源自大道寂灭之始,本身便是悖逆天道的禁忌。天律司追索不休,非是无因。强行压制或驱散,只会加速其反噬,令其形神俱灭,万劫不复。”
雷洪闻言,巨大的身躯猛地一颤,虎目含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说不出一句话。阿苏紧紧捂住嘴巴,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无影和鬼手眼神黯淡,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指节发白。
“难道……难道世子他……”项忠的声音绝望得发抖,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也非绝路。”老鬼灯话锋一转,目光扫过那三具忠烈的遗体,又看向项易胸前那枚被鲜血反复浸透、此刻却黯淡沉寂的墨玉守心扣。“凡躯难承,然其心未死,其志未绝。更难得的是……”他指向李固三人,“这三位忠义之士,以血肉之躯护主而殁,其精魂不散,执念未消,已与此子胸前的护心奇物产生共鸣。此物……不凡,似有封印守护之能。”
他站起身,环视这片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此地乃南疆十万大山深处,古称遗弃之地,瘴疠横行,毒虫猛兽无数,更有上古遗留的凶物与失落部族的禁制,隔绝天机,亦是天律司一时难以寻踪之所。此乃天留一线生机。”
他看向众人,目光带着询问:“贫道可以青莲净世宗秘法,尝试沟通他体内残留的忠魂执念,借那奇物之力,引导道殒天倾之力重归沉寂,固守本源。此为九死一生之法,成则根基重塑,败则神魂俱灭,再无转圜。至于那中毒的小友,待寻此间特有的解毒灵草,便能助他恢复生机。诸位,如何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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