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公寓时,高桥老太太的梅子罐还摆在玄关柜上,月光透过纱窗在红布绳上织出细碎的网。清禾把松本教授给的传单折成方巾大小,塞进帆布包最里层,那里还躺着半本没看完的《东史郎日记》。
“社团名字叫‘历史认知研究会’,”她翻着手机里的活动预告,屏幕光照亮她眼底的犹豫,“简介里写着‘探讨近现代中日关系的深层脉络’,可底下的评论区有人说,常客里有不少‘日本会议’的成员。”
我想起那个以否认侵略历史闻名的右翼团体,喉结动了动:“要不去了?”
“得去。”清禾突然加快脚步,帆布包上的金属拉链撞出轻响,“上周在NHK的纪录片里,他们采访东京高中生,问‘知道南京事件吗’,三十个人里只有两个说‘好像课本提过’。我们总得知道,他们到底在教下一代什么。”
电车驶过隅田川时,窗外的樱花正落得急。邻座两个穿校服的女生在看漫画,其中一个突然笑出声:“你看这个战犯角色,设定成隐藏的英雄哎,好带感!”另一个翻着书页:“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编得好玩就行。”
清禾的手指猛地攥紧包带,指节泛白。我碰了碰她的手背,摸到一片冰凉——她包里还放着祖父那枚弹壳,锈迹里嵌着七十多年前的硝烟味。
研究会在新宿一栋旧写字楼的七层,电梯门开时就听见争吵声。推开门,三十平米的房间里挤着二十多个人,烟雾缭绕中,穿和服的老太太正用拐杖敲着地板:“我丈夫在满洲当了十年兵,他说那是建设!不是侵略!”
角落里站起来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西装袖口别着早稻田大学的校徽:“铃木奶奶,1938年日本陆军省的《战时经济报告》里写着,从中国东北掠夺的煤炭占日本本土消耗量的64%,这叫建设?”他把一叠复印文件拍在桌上,“这是国立公文书馆的档案,你们自己看!”
清禾拉着我往后排走,经过书架时瞥见上面的书脊——《大东亚战争的真实》《南京事件的虚构性》,最上层摆着本《我的奋斗》日文版。
“这位是宫泽,历史系研究生。”松本教授从烟雾里走出来,给我们介绍那个年轻人,“他父亲是驻上海总领事,却让儿子专门研究战时暴行,有意思吧?”
宫泽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曹先生看过《拉贝日记》的手稿吗?去年在海德堡大学档案馆发现的增补版,记录了1937年12月17日,日军在安全区抓走137名男性,其中112人再也没回来——这些数字,日本的教科书连零头都不敢写。”
正说着,门被猛地推开,穿藏青色夹克的中年男人闯进来,胸前徽章闪着“大日本爱国党”的字样:“宫泽!又在散播反日言论?”他把一份报纸摔在桌上,头版标题是“日本企业拿下全球53%的半导体专利”,“看看现在的成就!总提那些陈年旧事,不是长他人志气吗?”
宫泽冷笑一声,从抽屉里抽出张照片——1941年的鞍山制铁所,中国劳工被铁链锁在高炉边。“三井物产的财报显示,战时钢铁产量的72%来自这里,用的是中国的铁矿和中国的命。现在新日铁的技术专利,有多少是从那时的掠夺里起步的?”他指着墙上的“经济奇迹”宣传画,“你们敢告诉年轻人,这奇迹的地基是用什么垒的吗?”
争吵声越来越大,穿和服的老太太突然哭起来:“我儿子在自卫队服役,他说教材里写着‘日中战争是为了对抗西方殖民’,你们为什么非要戳破?”
清禾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房间静了一瞬:“因为我祖父的日记里写着,1937年12月,他在南京看见日军把婴儿扔进开水锅。”她从包里掏出那半本日记,泛黄的纸页在气流中抖动,“这种事,能因为现在的经济成就就变成‘建设’吗?”
男人的脸涨成猪肝色:“那是个别士兵的行为!不能代表国家!”
“个别?”宫泽突然提高音量,投影仪上打出日本陆军省1938年的《战时行动手册》,“第17条:‘对抵抗者可采取包括杀戮在内的必要手段’,第23条:‘物资征集无需考虑当地民生’——这是国家行为!”他调出另一份文件,“东京审判时,盟军检察官提交了284件日军暴行报告,其中有179件来自日本军方自己的档案!”
烟雾里响起打火机的轻响,穿夹克的男人点着烟:“就算是真的,中国不是讲‘以德报怨’吗?为什么非要揪着不放?”
这句话像根针,刺破了房间里紧绷的空气。我看着他胸前的徽章,突然想起上周在靖国神社门口,看见几个穿制服的学生举着横幅:“感谢英灵赐予的繁荣”,而不远处的街角,七十岁的中国老兵正举着“还我公道”的牌子,被警察推搡着。
“下周的会,我们邀请了南京纪念馆的研究员。”松本教授突然开口,把一叠传单分给众人,“宫泽整理了1946年盟军调查团的影像资料,到时候一起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我在东瀛打拼的日子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我在东瀛打拼的日子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