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年末的巴县,空气中还裹挟着料峭寒意,黑石砭的炮声却已隆隆响起,宣告着“文仁碎石厂”的正式开工。
文云仁几乎吃住都在山上,带着一帮兄弟,靠着那台拼凑起来的“文氏一号”,硬是把灰白色的石头变成了炙手可热的碎石料。
订单确实如雪片般飞来,县建材公司的采购员、各公社修路队的负责人、乃至周边开始建房的农户,都寻上了这处新开的石场。
然而,繁荣的表象下,是文云仁日渐沉重的步履。
出货单越积越厚,但他口袋里实实在在的票子却不见增多。
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张盖着各单位鲜红印章的“欠款凭据”——白条。
“文老板,你是懂行的,现在哪个单位不缺流动资金?你这碎石是刚需,跑不了的,等上头拨款下来,第一个给你结!”
县建材公司的股长拍着胸脯,递过来的却是一张写着数字的纸条。
“云仁同志,公社修这条路是民生工程,你先支持一下,垫付着,完工了一起算,少不了你的!”公社干部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留下的依然是一纸承诺。
甚至一些相熟的私人包工头,也赊着脸:“文大哥,手头紧,这车料先记上,下次一定给现钱!”
文云仁的账本上,应收款项的数字不断攀升,但现实的现金流却濒临枯竭。
柴油要钱,工人的工资不能一直拖(都是乡里乡亲,文云仁拉不下脸),机器坏了换个零件更要现钱。
他每晚在煤油灯下翻看那一沓沓白条,眉头拧成了死疙瘩。
烟抽得越来越凶,人也越发沉默。他第一次深切体会到,这开山劈石的力气活,远不如应对这无形的“白条江湖”来得心累。
这一切,都被那个穿着鹅牌羽绒服(在灰扑扑的乡村格外扎眼)、蹬着简陋滑滑车的小人儿肖镇,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看似无忧无虑地在院子里滑行,小脑袋里却在飞速运转。上辈子那些关于“三角债”拖垮无数乡镇企业的模糊记忆,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大舅是个实干家,但面对这种体制性的拖欠,硬碰硬只会头破血流。
必须想个奇招,一个能让那些打官腔、摆困难的“债主”们不得不迅速掏钱,又无法发作的法子,而且必须一劳永逸。
如果巴县待不下去,也只有去表叔任职的沙坪坝去歌乐山寻摸着去重新开始了。
契机出现在一天下午,他滑着车经过堂屋,目光定格在墙上最显眼位置那两块用红绸衬底、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木匾上——那是他父亲肖正堂在部队荣立的“二等功”和“特等功”荣誉象征。
在这个崇尚英雄、军属地位崇高的年代,这两块匾额不仅是家庭荣耀,更是一种无形的、强大的政治资本和道德护身符。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划过肖镇的脑海!利用孩童的天真无知作为“保护色”,用这分量极重的功勋匾额作为“王牌”,去导演一场看似胡闹、实则直插要害的讨债行动。
这招风险极大,但或许是打破僵局唯一有效的办法。
腊月二十三,小年。年关逼近,债主上门催讨欠薪(文云仁欠着工人的),文云仁急得嘴角起泡,四处筹钱却收获甚微。肖镇觉得,不能再等了。
他先是发动“萌娃”攻势,缠着最疼他的外公文大路,用小手指着墙上的匾额,咿咿呀呀:“外外……爸爸……牌牌……想……抱抱……” 文大路只当孩子思念父亲,心一软,小心翼翼地将两块沉甸甸的匾额取了下来。
肖镇立刻像抱着宝贝一样搂住,任谁要都不撒手。
接着,他找到了村里的孩子头——九岁的黑娃和八岁的毛妹。他还不能找文明表哥这种初中生少年,他觉得太大了不好收场。
他用攒下的水果糖和“干大事”的兴奋感作为动员令,用仅有的词汇量连比带划:“黑娃哥……厉害……带大家……去……要钱钱……买糖……”
“毛妹姐……举高高……爸爸……打坏蛋……牌牌……”
核心意思被孩子们理解成了:跟着镇娃子,去那些“说话不算数”的大单位门口,举着他爸爸的英雄牌牌“耍”一圈,就能帮文大伯要到钱,还能有糖吃,好玩又光荣!
很快,一支由二十多个半大孩子组成的“特别行动队”悄无声息地集结了。
肖镇是总策划兼“形象大使”,黑娃是前线指挥,毛妹负责保管“重要道具”(写着歪扭大字的白纸)。
小年上午,一支奇特的队伍出现在巴县县城。
队伍最前方,四个高个男孩用结实的竹竿抬着那块醒目的“特等功”匾额,红绸在寒风中飘动。
后面的孩子们手里举着用毛笔和作业本纸写成的标语:“欠债还钱 天经地义”、“英雄家属 养家不易”。
而被黑娃小心翼翼扶着的、站在自制滑滑车上的肖镇,小脸冻得通红,表情却异常严肃,双臂紧紧环抱着那块“二等功”匾额,仿佛抱着无上权威的印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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