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贸三期，顶层交易大厅。
曾经象征着胜利与财富的香槟和红酒，此刻碎裂一地，红色的酒液混合着玻璃碴，像是某种不祥的祭祀。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电路板的糊味和浓重的绝望气息。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那根绿色的K线，像一道从天而降的瀑布，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击穿了60元、55元、50元……最终，在48.88元这个充满嘲讽意味的数字上，死死地钉在了跌停板。
从天堂到地狱，只用了不到十五分钟。
“完了……全完了……”
首席助理老周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他引以为傲的“神龙卸甲”计划，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他们非但没有出掉一分钱的货，反而为了那可笑的“护盘”，又填进去了十几个亿的真金白银。
那些资金，如同投入黑洞的石子，连一声回响都没有。
整个交易团队，一百多号人，此刻像一群被抽掉脊梁的僵尸，或呆坐，或颤抖，或掩面低泣。前一刻还在畅想着游艇嫩模，这一刻，他们思考的是天台的风够不够大。
李明站在狼藉的办公室中央，脸上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咆哮。他出奇地平静，只是那双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他缓缓走到一个交易员身后，那人正看着屏幕上触目惊心的亏损数字，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把刚才十分钟内，所有大额卖单的成交记录、时间点、挂单方式，全部调出来。”李明的语调很平，平得让人心底发寒。
“还有，淘股吧，各大股票群，所有关于‘神龙腾飞’的舆论转向节点，给我一秒一秒地回溯。”
“查！给我查！我要知道，第一笔引发恐慌的卖单，到底是谁挂的！”
命令下达，死寂的交易大厅里，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人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疯狂地敲击键盘，调取数据。他们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攻击，也不愿承认，是他们亲手缔造的狂热泡沫，被自己压垮了。
半小时后，一份份分析报告，摆在了李明的面前。
他一张一张地看过去，脸色愈发阴沉。
“李少，查到了。”一个负责数据分析的年轻人，声音沙哑地汇报道，“最早的异常信号，是天鸿信托那边，张海涛冻结了我们的一个账户。”
“这个我知道。”李明打断他，“张海涛这个叛徒，我会让他生不如死。但区区五千万，不可能引发这么大规模的踩踏。我要看后面的！”
“是……”年轻人咽了口唾沫，指着屏幕上的一条数据，“在张海涛动手后大约一分半钟，盘面上出现了一笔极不寻常的卖单。一百股，卖出价67.98元。”
“一百股？”李明皱起眉头，这个数量，简直就是个笑话。
“对，只有一百股。但诡异的是，就在这笔卖单成交的瞬间，”分析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屏幕上弹出了十几个舆论监控窗口，“淘股吧、雪球、还有几个知名的大户群里，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了针对性的‘黑料’。”
他点开那个ID为“十年一梦”的帖子。
“‘67、98，老佛爷出山了？’……这是什么意思？”李明看不懂。
但他身后的老周，却像是见了鬼一样，脸色瞬间惨白：“老佛爷……不可能！他不是早就金盆洗手，销声匿迹了吗？”
“谁是老佛爷？”李明冷冷地问。
“一个……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老周的声音都在发颤，“跟我们不是一个路数。我们玩的是资金、是剧本、是阳谋。而他……他玩的是人心，是诡计，是防不胜防的阴招。当年沪市好几个不可一世的大庄，都莫名其妙地栽在他手里，最后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李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分析员继续说道：“更可怕的是后面。这些真假难辨的黑料，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在短短几十秒内，精准地推送给了市场上十几个最活跃、最神经质的游资大佬。这是他们的账户分析，‘股市老猫’、‘苏北女股神’……这些人，几乎是在同一分钟内，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砸盘出货！”
“他们的卖出，就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彻底引爆了散户的恐慌情绪。后面的事情……我们就控制不住了。”
李明死死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和时间线，后背一阵阵发凉。
巧合？
不可能！
先是张海涛这个内鬼制造出一个微不足道的裂痕，紧接着，一笔一百股的“信号弹”升空，然后，精准到秒的舆论攻击，瞬间瘫痪了游资的判断力，最后，引发了波及所有人的踩踏。
这一连串的操作，环环相扣，行云流水，像一台最精密的杀戮机器。
每一步，都踩在了人性的弱点上。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增一分则太明显，减一分则威力不足。
这根本不是什么“老佛爷”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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