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甑锅还在冒汽,陈麦穗把最后一坛秦酒封口,泥封压得严实。她没看那坛酒,只低头拍了拍鹿皮囊,里头的种子沙沙响。阿禾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张新写的羊皮纸,上面是昨夜记下的蒸酒量。
“三十七坛,红薯干用了九石二斗。”阿禾念完,抬头,“可账本上记的是四十四坛,粮出十二石。”
陈麦穗蹲下,从灶底抽出一块焦黑的陶片,上面有几道炭笔划痕。她用指甲在“十二石”下面重重一划:“谁签的字?”
“里正押了铜印,会计赵三写的条。”
她哼了一声,抓起陶片往晒场走。太阳刚出,晒场石板还泛着夜里的潮气。她把几份账册摊在门板上——村库出粮簿、工食支取单、蒸酒耗料记,三本并排。阿禾跟过来,把每日记录一份份对上。
“修渠那日,劳工三十人,每人一升半粟米,共四斗五升。”陈麦穗念着工食簿,“可这里写着支了二十石。”
“二十石够吃四个月。”阿禾声音低了,“那天根本没人修渠。”
陈麦穗用炭笔在陶片上写“二十石→?”笔尖一滑,灶灰被风掀开一角,底下露出半行旧字:“星盘可校路,亦可校心。”她没多看,吹了灰,继续写。
“去把赵三叫来。”她说,“就说酒账对不上,怕被郡守查出亏空,要他重抄一遍。”
赵三来得很快,手里抱着账本,袖口磨得发白。他站在门板前,手指头有点抖。陈麦穗递过一壶酒:“喝点暖暖。”
他推辞不过,抿了一口,呛得咳嗽。她看着他右手小指——翻页时习惯性蘸唾沫,指甲缝里一抹淡黄。
“你女儿那条毛毯,是胡商带来的?”她问。
“是……说是楼兰货,暖和。”赵三低头,“花了三匹麻布。”
陈麦穗点头,没再问。等他走后,她蹲在晒场角落,从鹿皮囊里取出一片红薯,蘸了点水,去擦地上残留的酒渍。黄粉遇湿,显出微光,一闪即灭。
“不是灰。”她说,“是染的。”
阿禾蹲下,伸手摸了摸:“像马料里加的草黄。”
“匈奴人喂马才用这个。”陈麦穗站起身,“他前天去过北岭。”
当夜,她独自去了废弃窑洞。洞口有马粪,新鲜的,还有一截断箭,箭羽是狼毛缠的。她没动,只从怀里掏出一小坛秦酒,倒出半碗,用布蘸了,轻轻擦在账本封皮内侧。
纸背渐渐浮现字迹:一串弯弯曲曲的符号,像是数字,又像记号。
她从阿禾给的羌族密码本里翻出对应页,对照片刻,念出声:“三日后,盐道见货。”
“货是粮。”她合上账本,“他把公粮卖给了匈奴。”
她撕下一页空白账纸,用红薯淀粉调水,在上面画了条虚线,标上“陇西—敦煌”,又写“粮三十石,腊月启运”。她故意用右手按了按纸角,留下指纹。
第二天清晨,她在晒场案台边多留了一本账册,正是那本假的。自己则背起鹿皮囊,里头换了干燥的马铃薯粉,真账本贴身藏着。她带了三块干饼、半壶水,沿着废弃盐道往北走。
走出十里,她在一处沙窝停下,挖坑埋了一坛秦酒,坛口插上半截艾草绳。绳子是她从旧腕带上剪的,烧过,熏出一股苦味。
她没回头。
赵三是在第三天傍晚发现假账本的。他站在晒场,翻着那本写着“三十石粮”的册子,脸色发青。阿禾故意从旁边走过,叹气:“听说麦穗姐要去郡城告状,带了真账本,今早就走了。”
赵三猛地抬头:“她去告谁?”
“还能是谁?”阿禾摇头,“说有人勾结外敌,私卖公粮。”
当晚,窑洞里来了人。马蹄声轻,停在五十步外。赵三把假账本塞进皮袋,交给一个蒙面人。那人翻了两页,点头,翻身上马,往北疾驰。
陈麦穗在盐道岔口等了两天。第三天清晨,她看见一队匈奴骑兵从东侧山梁出现,领头的怀里抱着个皮袋。她没动,只从鹿皮囊里取出一小包马铃薯粉,混着秦酒调成糊,涂在账本纸面。
字迹浮现得更快:新的密码写着“粮已收,按图运至王庭仓”。
她笑了,把账本重新裹好,塞进夹层。
入夜,她摸到匈奴临时粮仓外。守卫换了班,火堆旁躺着两条狼犬。她从怀里取出一块腌肉,泡过秦酒,扔进草丛。狗嗅了嗅,叼走,啃了几口,趴下不动了。
她翻过矮墙,找到存放文书的毡帐。账本就放在木箱里,和她那本几乎一样,只是封皮多了个狼头烙印。她抽出秦酒糊,轻轻刷上纸背。
一串新数字浮现:“回礼:铁匕首十柄,马三十匹,明日午时交接。”
她记下时间地点,正要收手,忽然发现最后一页角落有个小字——用极细的笔写成,像是后来加的:“母病,求药。”
她手指一顿。
帐外传来脚步声,她迅速把账本放回原处,退到帐角阴影里。两个匈奴人进来,一个翻账本,一个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提到“赵三”和“下次多带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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