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脚耧车犁出的沟垄刚晒干,陈麦穗就拆了铁棚的门板当案台。她把那叠从土里刨出来的《农书要略》残页摊在上面,一张张用炭笔描边加固。纸焦得厉害,字迹断续,可她看得仔细,连一个点划都不放过。阿禾蹲在旁边,手里捏着半块焦饼,没说话,只把饼放在残页旁边比了比大小。
“红薯能酿酒。”陈麦穗忽然开口,声音像碾过石磨的豆子,粗但稳。
阿禾抬头:“酒?这玩意儿能喝?”
“能烧。”她指了指灶台边新垒的双层陶甑,“先蒸出气,再冷凝成水,出来的不是酒,是火露。”
阿禾没再问。她知道,每当陈麦穗说“火露”,就是打算拿东西点火试效用了。上回这么说,是拿发酵豆酱煮伤兵的烂疮。
立冬头一天,地气冷得能冻住铁铲。陈麦穗带人把窖里的红薯刨出来,剁碎、蒸熟、拌曲,塞进大陶瓮封口。第三天开瓮,一股酸腐味冲出来,几个帮忙的妇人捂着鼻子要掀盖倒掉。
“别动!”她一把拦住,“这味儿不对,是没控好温。”
她伸手探进瓮口,指尖沾了点发酵液,捻了捻,又凑到鼻下闻了闻,皱眉:“火太急,曲死了一半。”
当晚她改了法子:陶瓮埋进地坑,上头盖稻草,早晚翻动一次,用井水浸布盖顶控温。第七天再开,酒香冲出来,像割完麦子晒在场上的甜味。
可有人不信。
赵王氏端着一碗酒液去祠堂烧香,倒进香炉里一点,火“轰”地窜起老高。她吓得摔了碗,嚷了一嗓子:“妖火!这是勾魂的毒水!”
消息传得快,第二天一早,七八个男人扛着锄头堵在晒场,说要砸甑锅。
陈麦穗没拦。她让阿禾搬出三只碗,一碗倒酒,一碗倒井水,一碗倒醋,排在案上。
“谁觉得这是妖水,我请你喝一口。”她说,“喝完不死的,我赔一头猪。”
没人动。
她自己端起酒碗,仰头灌下半碗,辣得直咳,脸涨红,可站得笔直。她把碗底亮给众人:“看,没冒黑烟,没七窍流血,还能说话。”
又从怀里摸出块烂了皮的红薯,泡进酒液里:“三天后你们来看,这薯子不会烂。”
人群散了。赵王氏躲在人群后头,偷偷捡起半片碎碗,揣进袖子。
五日后,陈麦穗当众捞出那块薯子——皮没破,也没霉点。她切开,芯子干爽,只带点酒香。
“这水能护东西。”她说,“伤口抹了不生蛆,肉腌了不发臭。”
消息传出去,第三天,村口来了个骑骆驼的胡人。
那人穿着毛领长袍,靴子上沾着黄沙,腰间挂满小皮袋,背后竹篓里堆着各色瓶子。他用秦音问路,口音怪,词句颠倒,可意思清楚:要见“会造火露的女人”。
陈麦穗在晒场见他。他从竹篓里捧出一只杯子,通体透明,边缘雕着藤蔓纹,月光一照,杯底泛出七彩光。
“换。”他说,“一杯子,换一本农书。”
陈麦穗接过杯子,沉,凉,不像陶也不像玉。她对着月亮看,杯身映出的月影是弯的,像被掐了一角。
“你这镜子会歪月。”她说。
“不是镜,是杯。”胡人笑,“我们叫它‘琉璃盏’,罗马来的。”
她没接话,转身拎起陶甑里刚蒸出的一壶酒液,倒进杯中。酒清如水,月光穿过杯体,在地上投出一道银线。
“若这是妖物,”她举起杯,“能照出魂吗?”
她喝了一口,酒气冲鼻,可她没皱眉:“这叫‘秦酒’,消毒、御寒、点灯都行。你要农书,可以,但得先告诉我,这杯子从哪条路来?”
胡人眼神一闪:“走河西,过敦煌,经龟兹,翻葱岭。”
她点头,又问:“你叫什么?”
“耶律齐。”
她让阿禾取来三份《农书要略》抄本——一份完整,两份缺页。她把完整的那份递过去。
耶律齐接了,翻开,手指在字上摩挲,忽然抬头:“你怎知我会来?”
“我不知道。”她说,“但你靴底的泥,和北岭废窑里的灰土一样颜色。你来过。”
耶律齐怔住。
她又道:“你左靴夹层里藏着三张羊皮图,一张画的是陇西麦田布局,两张标了盐道水程。你母亲是楼兰人,死于沙暴,你每年十月都去沙漠祭她。”
胡人猛地后退一步,手按上腰刀。
“我不是妖。”她笑,“我是闻出来的。你靴子缝里有骆驼奶和沙枣花的味,楼兰人祭母才用这香。”
她顿了顿:“你若不信农书有用,现在就可以试。”
她取秦酒点燃,火苗青白,无烟。她把一块布浸透酒,点着,烧完只剩灰,布没破。
“这火不伤织物。”她说,“你带回去,给驼队做灯油,夜里行路不怕风。”
耶律齐盯着火苗,良久,松了手。
交易定下。他留下琉璃杯,带走农书。临走前,他从竹篓底摸出一块铜盘,嵌进腰带内侧,动作极快。
陈麦穗看见了。那盘子她认得——徐鹤药篓底下藏的就是这个,刻着圈圈道道,像星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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