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坊后院的老槐树下,雪化得正急,露出块发黑的木板,边缘被虫蛀得坑坑洼洼,上面刻着些歪歪扭扭的字,像是用指甲抠出来的。陈氏说这是前几日清积雪时发现的,原本压在半塌的柴房底下,板缝里还塞着些干枯的草,看着像做什么东西剩下的填料。
我蹲下去用手抠了抠木板,木屑簌簌往下掉,指尖触到个坚硬的东西——是枚生锈的铜钉,钉帽上刻着个“马”字,边缘还缠着几缕麻线,已经脆得一碰就断。“这木头不对劲,”我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一股桐油混着腐草的味钻进鼻腔,“像是做过傀儡的料。”
“傀儡?”陈氏往柴房方向瞥了眼,声音发紧,“前几年拆柴房时,挖出过个木脑袋,眼睛是用黑琉璃做的,当时觉得晦气,就扔去河里了……难不成和这木板有关?”
正说着,柴房的破木门“吱呀”开了道缝,里面飘出些白絮,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雪地上,竟慢慢变成了细麻线,往木板底下钻。我用树枝拨开木板,底下赫然躺着个残缺的木傀儡,只有半截身子,胳膊腿都用麻绳吊着,胸腔里塞着些发黄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小人,每个小人的胸口都扎着根细针。
最骇人的是傀儡的脸——没有五官,只在该是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洞里塞着团黑发,发丝从洞里垂出来,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痕,像两条黑色的蛇。
“是‘替身傀儡’。”我认出这东西,早年在一本残卷上见过记载,“有人用仇家的头发、指甲混在木料里,再画符扎针,能让对方无故生病、遭遇横祸……这傀儡的木料里,怕是掺了不止一个人的血肉。”
陈氏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是块褪色的肚兜,上面绣着个“宝”字,边角磨得发亮。“这是我儿子的,”她声音发颤,“三年前他突然得了怪病,浑身长满疹子,像被虫子啃过,郎中说治不好……后来请了个道士,说家里有邪物,烧了个木人后,儿子的病就好了。”
肚兜的系带处缠着根麻线,和傀儡身上的麻绳一模一样。我把麻线解下来,对着阳光一照,发现线芯里嵌着些暗红的粉末,捻了点放在舌尖,一股苦涩的铁锈味蔓延开来——是陈年的血粉。
“咔哒。”
傀儡的麻绳关节突然转动了一下,半截身子竟自己往柴房里挪,胸腔里的符纸“哗啦”散开,露出最底下的一张,上面写着“马掌柜”三个字,名字上用朱砂画了个叉,叉尾拖得老长,像滴未干的血。
“马掌柜是前前前任染坊老板!”陈氏眼睛瞪得溜圆,“听说他当年为了霸占染坊,把竞争对手全家都逼死了,后来自己也在柴房里上吊了,尸体挂了三天才被发现,舌头伸得老长……”
话音未落,柴房里突然传出“咚、咚”的声响,像有人用木头腿在地上跳。我举着桃木剑走进去,光线昏暗处,立着十几个完整的木傀儡,个个穿着褪色的衣服,麻绳关节上缠着不同颜色的线,红的、绿的、黄的,对应着镇上不同姓氏的人家。
最中间的傀儡穿着绸缎马褂,脸上用墨画着八字胡,正是马掌柜的模样。它的手里拿着根细针,正往自己胸口扎,每扎一下,外面就传来一声狗吠,随后便没了声息——是镇上人家的狗。
“它们在续命!”我盯着傀儡脚下的泥土,那里泛着黑红的光,“马掌柜当年上吊前,用仇家的血肉做了这些傀儡,靠扎针吸取活物的精气,让自己的魂魄附在傀儡上,一直盘踞在染坊里。”
马掌柜傀儡突然转头,黑琉璃眼珠死死盯着我,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举起针就往我身上扔。我侧身躲开,针“钉”在门框上,针尖渗出的血珠滴在地上,竟长出簇毒草,叶片边缘泛着紫黑。
陈氏吓得往柴房外跑,却被傀儡们用麻线缠住了脚。我挥剑斩断麻线,喊道:“用火!这些傀儡怕火!” 陈氏哆嗦着点燃柴堆,火光“腾”地窜起,照亮了傀儡们的脸——每个傀儡的后脑勺都刻着个“冤”字,笔画深浅不一,像是不同人刻上去的。
火焰舔舐着傀儡,麻绳迅速燃烧起来,发出“噼啪”的响。马掌柜傀儡在火中扭动,胸腔里的符纸烧成了灰烬,随风飘出柴房,落在老槐树下,竟慢慢拼出“谢”字。其他傀儡也跟着燃尽,最后只剩堆焦黑的木屑,混在雪地里,像撒了把黑芝麻。
火灭后,柴房的墙角露出个暗格,里面藏着本账册,记着马掌柜当年害过人的名字,一共十七个,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个小小的木人。陈氏把账册埋在槐树下,说要让那些冤魂知道,仇已经报了。
离开染坊时,雪又下了起来,落在肩头竟带着点暖意。陈氏站在门口,手里攥着儿子的肚兜,说刚发现肚兜上的“宝”字,被火焰燎过的边角处,竟长出个小小的嫩芽,嫩得像春天的新绿。
我回头望了眼柴房,焦黑的木屑在雪地里慢慢融化,渗进泥土里,像是在说,这下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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