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是天,她是地,便是请罪,也得等天有了动静,地才能顺势俯身。
否则,非但会惹陛下怪罪她擅作主张,太后也只会觉得她目无君上、不懂规矩。
到时候别说娘家,怕是连二皇子都要被她连累。
这般思忖着,皇后站在殿中,只觉得浑身像扎满了细针,每一寸肌肤都透着难受。
心尖更是悬得快要跳出嗓子眼。
直到太后这声带着颤音的怒喝落下,她才如蒙大赦。
“我滴个老天!”
皇后在心底低呼一声,再也撑不住,双膝“扑通”一声,结结实实磕在了冰冷的地上。
“太后娘娘,嗯!不!母后,亲娘!”
“您可得给臣妾,儿媳做主啊!”
“您可得千秋万代地活着,万万不能有差池!”
皇后伏在地上,额头几乎要嵌进砖缝里,声音哭得哽咽又带着极致的惶恐,
“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儿媳这小命……这小命就得没了呀!”
“臣妾犯了错,犯了天大的错,但是罪不至死啊。”
话刚说完,她又猛地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
不对,我已经死过一回了!
方才在慈宁宫门外脱衣整理那会子,皇子公主们那些眼神,早就把我杀死过了。
人哪能死两回?
总不能这么倒霉吧?
可此刻认错总得有姿态,她连忙又磕了个头:
“太后娘娘,臣妾万死不能赎罪!”
“求您饶过臣妾这一回!”
皇后这一跪,像是按下了某个开关,身后那些本就战战兢兢的人,一个个如遭雷击,瞬间没了主意,齐刷刷跟着跪了下去。
膝盖砸在青砖上的声响连成一片,竟比宫里专门训练过的仪仗队还要整齐划一。
仿佛这一跪已经等了许久,终于寻着了由头。
管太后有没有下旨让跪,皇后都跪了,跟着跪准没错。
站着反倒像个异类,心头发慌不说,还总觉得下一秒就要被雷霆波及——
这时候便是阎王爷驾临,于他们而言怕是都像救命天神,至少能把眼前这荒唐的局面接过去。
就连薛明珠,也悄无声息屈膝跪了下来。
此时此刻,谁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之处。
见到了如此荒唐之事,才懂随大流有多踏实。
不然等会儿太后问起意见,该如何作答?
真要被推出来拿主意,又能想出什么对策?
她对太后先呵斥皇后,半分意外也没有。
毕竟皇帝是太后的亲儿子,再尊贵的太后,说到底也是个婆婆。
儿子媳妇闹出荒唐事,做婆婆的头一件事,定然是先罚媳妇。
至于儿子的错?在世人眼里,多半也是媳妇没管好、没引对路才惹出来的。
这个道理,薛明珠比谁都清楚。
这般想着,她心头又涌上几分怅然与怨怼——
若是能嫁给萧祁佑,该多完美?
没有正经婆婆。
可偏偏被沈若曦搅了局,一步步把她拖进如今这进退两难的坑里。
恨意像藤蔓似的在心底疯长,攥得她心口发疼,连脸上的肌肉都绷得发紧,伤口一阵阵抽痛。
即便隔着脸上的薄纱,她也能感觉到周遭有莫名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灼热得像是火焰在灼烧,让她愈发坐立难安。
就在殿内一片死寂的跪伏中,天幕之上忽然传来萧琳儿清脆又叽叽喳喳的声音。
穿透殿宇落在每个人耳里:
“姥姥姥姥,几点啦?我要开始抓人啦!”
“抓吧!”
“全抓走吧!”
“黑白无常,阎王爷全来吧。”
皇后在心底绝望地呐喊。
如今这局面,便是真有什么“抓人”的事,于他们而言也未必是坏事——
哪怕来的是阎王爷,也比僵在这里受这煎熬强。
二皇子萧祁睿此刻的惶恐,比殿中任何人都甚。
心口像被一块巨石压着,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疼。
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浸湿了衣领。
方才皇帝陛下那道无意识扫过来的目光,虽无半分锐利,却让他如遭雷击。
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手脚都有些发颤。
更让他魂不守舍的是,方才太后娘娘似是不经意间点了他的名,言下之意竟像是他也知情。
天老爷,皇祖母啊!
我是真的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夙兴夜寐,全扑在与西夏的和亲上。
为了边境长治久安,自己磨破了嘴皮。
可谁能想到,母后这么一来。
竟让他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成了旁人眼中的笑柄。
如今唯有死死跪在地上,才能稍减几分如芒在背的焦灼——
至少低下头,就不用去看其他皇子公主们眼底藏不住的讥讽。
有这样一位母亲,实在是丢人现眼,这份耻辱怕是旷古烁今,往后他便是立了天大的功劳,也难洗刷掉身上这层污点。
手中紧攥的玉碟画册,此刻竟轻得像张废纸,压不住半分心头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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