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定下三年之约,霍恒的日子就多了桩固定差事——做鲁小姐与张于旦之间的“阴阳信使”。每日清晨,他总能在霍府门口瞧见等在那里的张于旦,青布衫虽依旧洗得发白,却永远浆洗得平整,手里捧着个素色布包,里面是写给鲁小姐的诗稿或书信,墨香混着清晨的露水气息,清新又郑重。
“小公子,麻烦你了。”张于旦总会微微躬身,将布包递过来,浓眉下的眼睛里满是期盼,眼角的小酒窝在晨光里若隐若现。
霍恒接过布包,晃了晃后脑勺的马尾发髻,笑得露出虎牙:“张公子放心,保证送到!”他的深蓝色明制汉服在晨光中泛着柔和光泽,月白色斗篷的绒毛沾了点露水,像落了层细雪,转身跑起来时,浅蓝色马面裙的寒梅绣纹随着步伐轻摆,活脱脱一副“送信小仙童”的模样。
赶到郊外墓地,鲁小姐的魂魄早已等在坟前。她的身影比初见时凝实了些,想来是牵挂有了寄托,魂魄气息也稳了。见霍恒来,她总会快步迎上前,素色布裙在风里轻飘,声音里藏不住急切:“小公子,他……他有信来吗?”
霍恒解开布包,掏出叠得整齐的诗稿递过去。鲁小姐的透明手指轻轻拂过字迹,眼神瞬间柔得像化了的春水。她会逐字逐句地读,读到深情处,眼泪便顺着脸颊滑落,化作细碎的光屑;读到张于旦说起苦读的艰辛,她又会蹙起眉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
待她看完,便会凑近霍恒的袖口,对着布料轻轻呼气。淡白色的雾气萦绕在袖间,借着微风渐渐凝成细小的字迹,像初春枝头的新绿般鲜活。“劳烦小公子抄录给于旦。”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对恋人的牵挂,“告诉他,夜里读书别太晚,注意添衣。”
霍恒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趴在墓碑旁认真抄录。笔尖划过宣纸,将“寒夜苦读需添衣,莫为功名损身躯”的字句一一记下,偶尔会抬头问:“鲁小姐,‘砚台’的‘砚’是这样写吗?”鲁小姐便会俯身指点,透明的指尖悬在纸上,与霍恒的笔尖隔着半寸距离,像怕惊扰了这跨越阴阳的字迹。
抄完信,霍恒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城,将抄录的信交给正在破庙苦读的张于旦。破庙里的陈设依旧简陋,神像前的蒲团磨得发亮,案头却永远摆着一盆兰花——那是鲁小姐生前最爱的品种,张于旦托人从城南花市买来,每日亲自浇水,叶片总绿得发亮。
“鲁小姐说,让你别熬太晚。”霍恒把信纸放在砚台旁,看着张于旦立刻放下书卷细读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张于旦读信时总会抿着唇,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读到关切之语,耳朵尖会悄悄泛红,手指一遍遍摩挲着信纸,仿佛在触碰恋人的温度。
日子就这般在书信往来中悄悄溜走。张于旦的苦读从不停歇,天不亮便起身背书,夜里点着豆大的油灯写文章,案头的书卷堆得越来越高,手指因握笔而生出的薄茧也愈发明显。但他从不觉苦,每次给鲁小姐写信,总会细细描述当日的读书所得,或是院子里兰花的长势,末了总要加一句“待我考取功名,定不负你”。
逢年过节,张于旦从不忘去探望鲁公。他会提着从市集买来的糕点,踏着晨露走到鲁公的茅草屋,进门先给老人请安,然后挽起袖子帮着劈柴挑水,把水缸挑得满满当当,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鲁公的背更驼了,眼睛也花了,却总能一眼认出他,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阿旦啊,辛苦你了,要是阿晚还在……”
“鲁公爷爷,您别难过。”张于旦总会笑着打断,给老人剥块桂花糕,“阿晚不在,我就替她尽孝,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他的声音温柔又坚定,听得鲁公老泪纵横,也听得躲在院外树后的鲁小姐魂魄泣不成声。
霍恒常带着鲁小姐的魂魄去看张于旦。有时是躲在破庙的窗棂外,看他伏在案头写字,阳光透过屋顶的破洞落在他身上,给青布衫镀上层金光;有时是跟在他去鲁公家的路上,看他弯腰帮老人捡掉在地上的针线,眉宇间满是耐心。鲁小姐就那样静静地跟着,眼神里的欣慰像泉水般往外冒,偶尔伸出手想触碰张于旦的衣角,却只能穿过一片虚空,随即又释然地笑了——能这样看着他,便已足够。
那年冬日来得格外早,第一场雪落时,霍恒裹紧斗篷去送信,远远就见张于旦在破庙门口搓着手跺脚,手背红肿得厉害,甚至有些发紫,显然是生了冻疮。“张公子,你手怎么了?”霍恒跑过去,指着他的手背问道。
张于旦缩回手,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事,就是天冷,写字冻的。”可他拿笔时,手指却忍不住发抖,连捏稳毛笔都有些费劲。
当晚去墓地送消息时,霍恒随口提了句张于旦生冻疮的事。鲁小姐的魂魄瞬间急了,透明的脸颊涨得泛红,不停地在坟前打转:“这可怎么办?他的手冻坏了怎么写字?怎么备考?”她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伸手想去城里看看,却被坟茔的无形束缚绊住,只能徒劳地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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