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二,是关于加速平定齐郡、北海等地战乱的“助力”。王基的措辞颇为讲究,他写道:“闻将军旌旗所指,淄川克复,綦逆授首在即,齐郡父老翘首以盼太平。我琅琊王氏,世居齐鲁,与桑梓休戚与共。值此乾坤板荡、黎庶倒悬之际,岂能坐视?已遣子弟分说青、齐、密诸州郡县素有往来之着姓豪右,彼等多有智士,深知顺逆,愿为将军前驱,于本地举义旗,讨不臣,清乡里,以迎王师。” 这段话的潜台词极其丰富:琅琊王氏不仅自己下注,还要利用其盘根错节的影响力,发动整个齐鲁之地的地方豪族势力,在綦公顺、徐圆朗等势力的控制区内部发动叛乱或反正,从内部瓦解敌人,响应高鉴的军事行动。更厉害的是最后一句近乎明示的补充:“若将军兵锋西指,鲁郡(徐圆朗地盘)亦不乏心向正道之士,可期响应。” 这等于承诺,连目前依附李密、与高鉴有过摩擦的徐圆朗地盘,琅琊王氏也能设法撬动!
其三,则是一个出乎意料却又极具战略价值的消息——关于东莱水师。王基在信中提及:“去岁冬,宇文述薨,江都以来护儿继领左翊卫大将军,加开府仪同三司。护儿急于整合江淮之力,已抽调东莱水师精锐大半南下。然东莱水寨历年经营,舟船器械颇丰,仍有部分水师滞留当地,现由吾族弟王瑜暂领。” 关键在后文:“然自去岁漕运渐绝,江都补给中断,东莱粮秣久缺,水师将士困顿,常有哗变之虞。王瑜素仰将军威名,知将军有志于澄清海宇,若将军能提一旅之师,速至东莱,解其粮困,示以诚意,则王瑜愿率东莱水师余部,舟船数百,熟谙海道之将士数千,悉归将军麾下!”
信,读完了。
高鉴缓缓放下信纸,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木案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信息量巨大的内容,然后抬起头,看向一直安静等待的魏征,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但眼底深处那簇火焰,却燃烧得更加旺盛。他长长地、舒缓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将连日征战的疲惫与对未来不确定的隐忧,都随着这口气吐了出去,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笃定与豪情:
“齐地……平矣!”
这三个字,重若千钧。不仅仅是指军事上的征服,更意味着对整个山东东部地区政治势力、人心向背的掌控,即将成为现实。
魏征闻言,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智珠在握的笑容,拱手道:“恭喜主公!此乃天时、地利、人和皆至!王氏此举,可谓雪中送炭,更是锦上添花。”
高鉴点了点头,将信纸仔细折好,放回木匣,却没有立刻讨论如何利用这三条信息,反而话锋一转,问道:“玄成一路辛苦。你方才进来时,神色间似还有未尽之言?除了王基的信,可还有他事?”
魏征抚须一笑,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与赞许:“主公明察秋毫。确有一事,或可与此信互为表里,助主公速定北海。”他略微倾身,压低声音,“主公可还记得,昔日在武阳郡时,那位因‘失城’而被朝廷革职问罪的前武阳县令,张允济?”
“张允济?”高鉴略一思索,记忆便清晰起来。那还是他在魏郡初起时,武阳郡的旧事。张允济此人颇有才干,治理地方也有一套,只可惜时运不济,城池在他任上失陷于高鉴,朝廷震怒之下,被革去功名,永不叙用。后来便没了音讯。“自然记得。此人颇有干才,只是不肯投我。怎么,玄成有他的消息?”
“正是。”魏征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恰好”的意味,“属下此番前来途中,顺道查阅了北海郡近年官吏履历备份,偶然发现,这张允济,籍贯便是北海郡北海县(北海郡下属县,非郡治益都)!当年去职后,他便返回了北海老家,一直赋闲隐居,未曾出仕。因其素有清名,在北海士人乡老中,颇受敬重。”
高鉴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魏征的用意。北海新附,且将面临大规模的地方势力重组与安抚,急需既熟悉本地情况、又有治理才能、且与綦公顺集团无瓜葛的得力干吏。张允济,恰好符合所有条件!他是本地人,了解风土人情;他有实际郡县治理经验,能力经过检验;且与綦公顺势力无涉;更重要的是,他有“怀才不遇”的经历,若自己此时以礼相聘,委以重任,说不定能收其心,成为治理北海的得力臂助。
“好!好一个张允济!”高鉴拊掌笑道,心情愈发畅快,“玄成思虑周详,此真乃意外之喜!待我军进入北海,我定要亲往北海县,拜访这位张先生!若能得他相助,北海民心可速定!”
魏征含笑颔首:“主公英明。如此,北海之事,军事有刘兰成将军披荆斩棘,政治有张允济这类本土贤达安抚地方,上有琅琊王氏号召策应,三管齐下,何愁北海不定?何愁东莱不归?”
两人又就信中提及的诸项事宜,以及明日进军北海的具体路线、如何与刘兰成联络配合等细节,商议了约半个时辰。魏征连日奔波,脸上倦色难掩,高鉴便让他先去早已安排好的厢房歇息。
待魏征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回廊,书房内重归寂静,只有烛火偶尔噼啪炸响。高鉴独自坐在案后,没有立刻继续处理公务,而是再次拿起那盛放信件的木匣,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冰凉的漆面,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要穿透这黑暗,看到琅琊那深宅大院中王基写信时的神情,看到北海那些即将“自发”起事的豪强坞堡,看到东莱港口那些缺粮的水军战船。
良久,他嘴角浮现出一抹复杂难明的弧度,似感慨,似讥诮,又带着看透世情的冷静,低声自语,仿佛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这变幻莫测的时局听:
“这世家大族。说到底,也不过是……谁赢,他们便帮谁罢了。目前,还是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山河鉴:隋鼎》无错的章节将持续在天悦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天悦小说网!
喜欢山河鉴:隋鼎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山河鉴:隋鼎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