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明鉴!末将此来,正是为此!末将愿向主公请命,请拨给末将一百精锐骑卒,许末将潜行北上,重返北海郡!”
高鉴正欲抬手让他起身,闻此言,动作微微一顿。一百人?重返北海?他眼中精光一闪,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赤足踩在微凉的地毯上,追问道:“文郁细说!”
刘兰成维持着跪姿,语速加快,却条理分明:“主公,綦公顺之所以能撑持至今,淄川之所以难下,皆因其根本未摇,退路未断!其粮秣、援兵、乃至部分家眷亲信,仍存于北海诸县。尤其粮道,多自北海经官道转运至淄川。末将出身北海,昔日在益都抗衡綦公顺,于北海地理民情、山川道路、乃至綦公顺各部势力分布、屯粮之所,皆了然于胸!更曾因守城之功,编练六军,虽后被褫夺兵权,但军中旧识、受过恩惠的豪杰义勇,且仍有不少散于民间或被迫屈从于綦公顺麾下的义士,心中未必服气。”
他目光灼灼,继续道:“末将此去,不需千军万马。一百精锐足矣!人多则目标显眼,易被綦公顺斥候探马察觉。百人轻骑,机动灵活,可扮作商队、流民,或趁夜潜行,避开大道关隘,直插北海腹地。一旦进入北海,末将便可联络旧部,煽动对綦公顺不满的势力,袭击其粮队、烧毁其囤积、甚至搅乱其后方郡县!北海若乱,綦公顺在淄川便是无根之萍,军心必溃!届时,他只有两条路:要么分兵回救,削弱淄川防守,主公可趁虚猛攻;要么弃城北逃,退保根本,主公便可率大军衔尾追击,以逸待劳,必能于野战中将其主力彻底击溃!”
刘兰成一番话,如同拨云见日,将一条清晰的破敌之路呈现在高鉴面前。奇兵捣虚,攻其必救!这正是打破目前攻城消耗僵局的上佳之策。然而,“一百人”这个数字,还是让高鉴心中本能地升起一丝忧虑。北海毕竟是敌境,綦公顺再如何新败,在老家经营多年,树大根深,百人孤军深入,一旦被发现围剿,便是九死一生。他看着刘兰成坚毅果决的面容,那目光中没有丝毫动摇与怯懦,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对自己故土了如指掌的自信。
高鉴的沉吟和眉宇间那一闪而过的蹙结,被刘兰成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见高鉴未立刻应允,以为主公是对自己信心不足,或觉得百人过于行险。一股热血冲上头顶,他猛地提高了声音,几乎是以誓言般的口吻道:“主公!末将知此请近乎行险!然北海情势,末将确有把握!若主公不弃,信得过末将此身所学、一腔肝胆,末将愿立军令状!此去北海,若不能搅动风云,迫使綦公顺回顾,末将甘愿……”
“文郁!”高鉴断然出声,打断了刘兰成后面“军法从事”之类的话语。他霍然起身,绕过案几,来到刘兰成面前,双手用力将他扶起,目光直视着他,沉声道:“哪里的话!文郁之才,别人不知,我高鉴岂能不识?你于益都百骑破数万,智勇兼备,我深为钦佩!你所献之策,正切中綦公顺要害,乃打破僵局之良方!”
他顿了顿,手掌依然按在刘兰成坚实的手臂上,语气转为凝重与关切:“我方才所思,非是不信你。实是北海毕竟敌境险地,百人孤悬,稍有不慎,便是……我实不愿见你涉此奇险。” 这话语中的坦诚与珍惜之意,让刘兰成胸膛一热,鼻尖竟有些发酸。
高鉴松开手,负手在帐中踱了两步,似在最后权衡,旋即转身,目光已变得锐利而决断:“然,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文郁既有此胆略,又熟知北海,此任非你莫属!你所请一百精锐,我准了!不仅准了,还要给你最好的!葛亮!”
“末将在!”侍立帐口的葛亮立刻应声。
“你即刻去办!从苍邪军中,不,从各军精选一百名最悍勇机警、善于骑射、且能吃苦耐劳的老兵锐卒!要久经战阵、临危不乱的!马匹、弓弩、短兵、三日干粮、火石药物,一应配给最好的,务必齐整!”高鉴命令下达得飞快,“人选由文郁亲自过目,他说行才行!”
“诺!”葛亮抱拳,快步离去安排。
高鉴又看向刘兰成,神色郑重:“文郁,你既要立军令状,我便与你约定:你入北海之后,如何行事,我概不遥制,全权由你决断!我这边,自明日起,便大张旗鼓,做出全力猛攻淄川西城的姿态,昼夜不停,吸引綦公顺所有注意力,让他无暇北顾!你便在后方,放手施为!”
他走到帐壁悬挂的巨幅青州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淄川与北海之间的区域:“一旦你在北海得手,或綦公顺军心动摇,被迫回援,我这里便如你所说,衔尾追杀,绝不给他喘息之机!届时前后夹击,必令其片甲难归!”
刘兰成听着高鉴一条条清晰有力的安排,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心中激荡难平。他再次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主公知遇信任之恩,兰成没齿难忘!必竭尽心力,不负所托!百日之内,若北海无变,兰成提头来见!”
“我要你成功,更要你平安归来!”高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与那一百儿郎,皆是我军中瑰宝!待功成之日,我亲自为你们接风庆功,北海之功,文郁你当居首功!”
当下,刘兰成再不耽搁,随葛亮前去挑选士卒。高鉴则立刻召集刘苍邪、王云垂等将,调整部署。次日,淄川城西,战鼓号角震天动地,高鉴军摆出前所未有的强攻态势,炮石弩箭倾泻如雨,步兵梯队轮番上前,做出不惜代价也要从西城缺口突破的架势。喊杀声终日不绝,硝烟尘土蔽日,果然将綦公顺及其守军的注意力牢牢钉在了西城。
而就在这片喧嚣与鏖战的掩护下,一支仅百人的轻骑,人衔枚,马摘铃,于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悄然离开大营,向南没入黑夜之中。为首将领,身形精悍,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前方的山路,仿佛穿透重重山峦,看到了那片他熟悉的土地,以及即将掀起的、决定整个战局走向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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