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故不敢把希望寄托在刘郎中一人身上。
下衙掌灯时分,雪意未歇。
贾故出了太常寺侧门,连官帽也未除,只在马背上狠狠抽了一鞭。乌鬃马踏着碎冰,一路溅起雪泥。
他一路盘算,只需三五身手利落的人,去蒙面泼油点火,只消半柱香,就能把李家的书房烧了。
他收银子这么多年,忌讳此事的人数不清。
到时候,他也该知道什么能留不能留了。
没想到刚拐进荣宁一条街,远远便见府门前挑着两盏素绢灯,灯下立着一长子贾珩,玄狐大氅被风吹得鼓起,他也不嫌冷。
贾故心里“咯噔”一声,勒住缰绳。马蹄在雪里拖出两道深沟。
“爹!”贾珩抢上两步,一把攥住马嚼子,指尖冻得通红,“岳丈急信。”
他递上一只火漆未拆的竹筒,封口处盖着安徽赵巡抚的私印。
贾故翻身下马,靴跟尚未站稳,已用牙咬掉火漆。抽出薄薄一页雪浪笺,赵汝舟的笔迹跃然——
“……了记荣府往日在太上面前美言之恩,圣意要通查吏部,知道贤弟先与吏部刘郎中结了姻亲,后调任回京。
若是圣上有意探查至此,无论谁问,公但言:凡赠银,皆迫于其威胁勒索,公实苦主。兄愿在圣上面前,以忠心保贤弟。”
贾故没想到他在安徽都能如此明白圣意。一时不知该喜该忧。毕竟政治嘛,比起犯错误,更重要的是站对了。
贾珩本十分担忧,眼里满是仓惶,平日温雅的面孔此刻绷得发白,“爹,咱们……”
贾故抬手止住他的话。“家里不会有事。”
他抬眼望向长子,日后还要他撑起自己这一门,心里忽地一软,又添几分涩,“你岳父好意,我心领了。”
但大可不必。
贾故没好意思问他那亲家,是不是忘了,他做陕西巡抚的时候,那粮道正好在他手底下干了头一年。
要保自己,还是先看看那个时候粮道贪了没?若是太上皇那边与圣上较劲,执意为难,巡抚大人会不会有个失察之罪。
再说,贾故真要到了要被保的程度,那说明他该进牢房了。不过送银谋官而已,圣上要一个一个拎出来查,下面得空一半!
若不是知道与自己同罪的人数不清,贾故怎么可能只想烧个书房,只吓唬吓唬李侍郎那边了事?
贾故转身进府,背影在灯笼的红光里拉得老长,刚才路上谋划又回到他心里。
后半夜的时候,贾故府上不常出门办差的金答披着斗篷,立在李府后巷的暗檐下。
斗篷的风毛遮去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熬得通红的眼睛。
在他身侧,三条黑影贴墙而立——皂靴紧扎、袖口束紧,怀里揣着浸了松脂的火折子。
金答的嗓音压得极低,“再等一刻,听更鼓三通便翻后墙。只烧书房,不碰人。”
黑影们无声点头,铁钉鞋底在冻土上蹭出极细的沙响。
谁想更鼓刚敲一下,变故陡生。
巷口忽有马蹄铁击碎积雪,“嗒嗒嗒”连成一片。
金答心头猛地一沉,抬手示意众人伏低。
黑影们刚俯身,便见火把长龙自大街尽头蜿蜒而来,高举刑部、大理寺牌!
火把光里,为首一人高举黄绫圣旨,声如尖细,“奉旨,查审吏部李侍郎!”
金答的呼吸顿时凝在喉间。
他眼睁睁看着衙役封了李府正门,铁锁“哐啷”一声,像给棺材钉上最后一枚钉子。
府内灯火次第亮起,又逐一熄灭,只余女眷的哭喊被北风撕得七零八落。
不过半盏茶工夫,李侍郎便被人押了出来。
他花白头发散在风里,像一捧乱草。月光下,那张素来精明的脸惨白得近乎透明。
随着刑部的黑漆槛车轧远去,火把渐稀。
金答僵伏在暗巷,等人都散尽了。
有附近的许多人开门来探,他才带着人隐在人群中离去。
等金答带人从西院临街翻墙入府。回来给今日住在书房的贾故回话。
贾故沉默一会,才说算了。
明日皇家春分社日祭祀农事,太常寺还有的忙。
与其慌乱,不如睡下。
寅末卯初,天光未亮,初春的风还十分冷,贾故裹了件斗篷出门。
还未到宫门口,便撞见王行。
这可是个有关系有门路的大喇叭。
贾故抢前两步,借互相打招呼的功夫,低声问他,“昨夜……动静不小。”
王行侧了侧身,“动静岂止不小。”
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贾故的耳廓,“我听父亲说,太上皇原想李侍郎是自己以前任命的老臣,叫圣上给他留两分体面的,被圣上两句话堵了回去——‘天子奉社稷,岂敢以私恩坏国法?’”
贾故指尖一抖,他知道圣上真的想治的是谁了。
这让他原本的笃定有了一丝不确定。
等鼓声三严,宫门洞开。
贾故随着班列趋入奉天殿,靴底踏在金砖上。
见皇帝今日未穿常服,一袭明黄缂丝龙袍,腰间束一条白玉钩,眉宇间却凝着寒铁般的锐气。 “吏部李郎中,贪墨逼死朝臣,着即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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