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窗户隔绝了城市的喧嚣，只留下朦胧的灯火作为背景。林向东与胡锐对坐，桌上的茅台已下去小半，气氛融洽而私密。
“锐哥，族里基本稳住了。”林向东为胡锐斟酒，动作从容，“我让他们趁此机会，该补的短板补上，该换的设备换掉。现在，就等着各部门这把火，烧得再旺些，再久些。”
胡锐夹起一筷清蒸鱼，点头赞赏：“釜底抽薪，打在七寸上。李家盘子铺得大，底子却虚，这次够他们受的。”
林向东抿了口茶，眼神深邃：“我们林氏，厂子小，调头快。停业整顿，伤皮肉不伤筋骨。可洋河李氏不同……”
他故意停顿，看向窗外：“他们这些年太顺，仗着势大，强吞了多少外来投资？表面风光，内里负债怕是惊人。如今要他们短时间内拿出巨额资金全面整改，怕是砸锅卖铁也凑不齐。”
胡锐晃着酒杯，会心一笑：“明白。检查组那边我会打招呼，标准绝不会降。既然要整，就必须到位。李家这次，不掉几斤肉，别想过关。”
这时，林向东像是忽然想起，从公文包旁取出一条包装花哨、印着陌生东南亚文字的香烟，轻轻推过桌面。
胡锐的目光在烟盒上停留，异域风情的图案和完全不懂的文字，勾起了他的好奇。
“昨天回村，在小卖部看到的。”林向东笑容自然，拆开烟盒的动作行云流水，“老板说是南洋来的稀罕货，我看着新鲜，就买了几条。锐哥尝尝？”
他抽出两支，一支递给胡锐，一支自己拿在手中把玩。
胡锐接过，没有立即点燃，先凑近鼻尖闻了闻。
一股浓烈、独特、甚至有些刺鼻的香料味瞬间弥漫开来，完全不同于他平时抽的国烟。
“这烟……”胡锐微微蹙眉，指尖摩挲着滤嘴精致的做工，“味道很特别。”
林向东已经“啪”一声点燃打火机，先为胡锐点上，再点着自己的。他深吸一口，缓缓吐出青灰色的烟雾，那股奇异的甜腻香气在包间里缠绕升腾。
“香料是重了些，刚开始可能不习惯。”林向东端详着指尖的香烟，语气随意，“不过听说在那边很流行。偶尔换换口味，也挺有意思，锐哥觉得呢？”
胡锐低头看着手中这支特别的烟，吸了一口，任由那陌生的味道在口腔鼻腔流转。
“嗯，是挺特别。”他笑着，将烟换到另一只手，同时轻轻嗅了嗅残留的味道，“这香味……很持久。”
“听说当地人就偏爱这种浓香。”林向东笑道。
……
第二天清晨，市政府派出的联合检查组在云霞村口集结。
杨升作为常务副市长郝敬忠的代表，早早到场，协调各方。
当他看到胡锐从车上下来时，立即快步迎上，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热情笑容。
“胡队，辛苦了，这么早就麻烦您跑一趟。”杨升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恭敬。
他深知这位年轻警官的背景，丝毫不敢怠慢。
“杨秘书太客气了，分内工作。”胡锐微微颔首，态度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场。
就在两人并肩走向第一家待检的电子配件厂时，一阵微风拂过，杨升的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一股独特的香气。
香气从胡锐身上飘来。
那味道……不是常见的古龙水，也不是普通的烟草味，而是一种浓郁、甜腻、带着异域风情的香料气息，若有似无，却挥之不去。
杨升心下微动，但面上不动声色。
在工厂的会议室里，厂长林国伟正紧张地向胡锐和检查组汇报整改情况。
当胡锐俯身查看桌上的文件时，那股特别的香味再次隐隐传来。
林国伟五十多岁，早年也曾在东南亚跑过船的精明男人，鼻翼不自觉地翕动了两下。
他太熟悉这个味道了！
这是林国雄每次从南洋回来，才会带给关系最铁的几个兄弟的“特产烟”，那烟丝里掺了特殊的香料，在整个云海市，没有地方能买到。
林国伟的目光快速在胡锐年轻却沉稳的脸上扫过，又联想到村里正在传的、关于林向东如何一掷千金稳住局面的消息，心里瞬间如同明镜一般。
他原本带着几分焦虑和应付的神情，不自觉地又添上了几分真正的敬畏和热情。
他明白了，眼前这位省年轻警官和向东的关系，绝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
这烟味就是一条无形的纽带，昭示着一种超越寻常官商关系的亲密与默契。
林向东的人脉和能量，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
夜幕降临，云海市一家格调高雅的私房菜馆。
林向东做东，宴请忙碌了一天的杨升。
包厢内环境清幽，酒过三巡，气氛融洽。
随着林向东递烟的动作，那股杨升在白天已经留意到的、独特的东南亚烟香，再次清晰地弥漫开来。
杨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林向东随手放在桌面的那包烟上。
花哨的包装，陌生的文字，与他白天在胡锐身上闻到味道时，心中的猜想完全吻合。
林向东是何等敏锐的人，他立刻捕捉到了杨升那一闪而过的审视目光。
他没有点破，只是微微一笑，动作自然拿起烟盒，递向杨升，随口道：“杨秘书，家里人从外面带回来的，味道比较特别。”
就是这个动作，就是这包烟！
杨升脑中仿佛有电光石火闪过，白天胡锐身上的异香、厂长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此刻林向东坦然递烟的姿态……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他恍然大悟！
这哪里是普通的香烟，这分明是一个精心设计却又看似无心的高明信号！
它无声地宣告了林向东与胡锐之间非同寻常的私人关系。
杨升双手接过香烟，取出一支烟，没有立即点燃，而是夹在指间闻了闻，看向林向东的眼神，在原有的客气与谨慎之中，不禁又多了几分深沉的掂量与敬畏。
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其能量和手段，必须重新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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