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院门外,气氛与院内激荡澎湃、展望世界的豪情截然相反,如同冰火两重天。以郑珏为首的数十名“正理学社”成员及部分持相同政见的士子、老派乡绅,肃然而立,鸦雀无声。他们并未喧哗鼓噪,只是沉默地聚集,如同一块沉重冰冷的巨石,压在刚刚被世界地图点燃激情的天工院门口,无声地表达着最强烈的抗议。
陈褚得到王审知的指示,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稳步走出院门。面对这位昔日的同道、如今俨然已成为对立面领袖的郑珏,他心情复杂,却步伐坚定。
“郑公,”陈褚来到郑珏面前,拱手一礼,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今日率众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郑珏面无表情,花白的胡须在微风中轻轻颤动,他并未还礼,只是用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盯着陈褚,声音低沉而清晰,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见:“陈子郁,老夫今日来,非为私交,乃为公义。见教?不敢当。只是眼见这‘天工院’内,奇技淫巧之声日嚣尘上,蛊惑人心,舍本逐末,甚至妄谈什么‘星辰大海’,背离圣贤教诲,动摇国本根基!吾等读圣贤书,食朝廷禄,岂能坐视不理?特来请问王司马,究竟欲将这泉州,引向何方?!”
他身后的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附和声。
陈褚面色不变,朗声道:“郑公此言,请恕陈某不敢苟同。天工院所研所究,防疫之术活人无数,新式农具增产粮食,坚固海船护卫商民,精良货币便利百姓,哪一件不是实实在在利国利民之事?何来‘奇技淫巧’之说?至于眼界向外,探寻寰宇,圣人不也云‘四海之内皆兄弟’?知天下之大,方能显华夏之文明,取他山之石,方能琢自家之玉,何错之有?”
“强词夺理!”郑珏身边一位中年门生忍不住厉声斥责,“陈子郁!你也是读孔孟之书出身,岂不知‘君子不器’?‘德成而上,艺成而下’!终日沉迷于匠作厮役之事,与胥吏工匠为伍,追逐锱铢之利,奇巧之变,岂是士大夫所为?尔等所为,纵得小利,然败坏人心,轻视礼乐,重利轻义,此乃取乱之道!长此以往,人人逐利,谁还读圣贤书?谁还守君臣礼?这与夷狄何异?!”
又一位乡绅模样的老者颤巍巍地补充道:“是啊,陈先生!还有那‘兵械科’!专研杀戮之器,有伤天和!如今又要造大船出海,与蛮夷争利,甚至可能引来更强外患!王司马年轻气盛,只顾开拓,却不知守成之难,安内之要啊!我等实在是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陈褚听着这些熟悉的论调,心中叹息,却更觉自己转变之必要。他提高了声音,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君子不器’,并非让人一无所长,而是要不拘泥于一技,心怀大道!请问,若无‘器’,如何践行‘道’?若无防疫之‘器’,去年瘟疫之时,我等难道空谈仁心坐视百姓成片死亡?若无农具之‘器’,难道让百姓饿着肚子读圣贤书?若无战船之‘器’,难道等南汉海盗劫掠商船、杀戮百姓时,我们仅凭道德文章去感化他们吗?”
他语气转为激昂:“利民之器,方为神器!格物之理,亦是天理!这与圣贤‘仁政’‘爱民’之核心何曾背离?至于出海,非为争利,实为求生、求强!郑公,诸位,你们只看到眼前的泉州似乎安稳,却看不到外界虎视眈眈!看不到中原战乱不休,流民遍地!若我泉州不自强,不开拓,今日之富庶,可能就是明日他人觊觎的肥肉!唯有向外获取资源、壮大自身,方能真正保护我等珍视的礼乐文明!否则,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诡辩!全是诡辩!”郑珏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因愤怒而有些颤抖,“陈子郁,你已被功利之心彻底蒙蔽!你所言看似有理,实则偷换概念!强兵富国固然重要,然根本在于教化人心,在于明礼义、知廉耻!而非一味鼓吹奇技,追逐货利!此乃本末倒置!如今尔等不仅自己沉迷此道,更设这‘天工院’,广招工匠,甚至意图授技于民,让工匠之子亦习文算!此乃混淆贵贱,破坏纲常!长此以往,士不士,工不工,农不农,天下大乱矣!”
他猛地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直刺陈褚:“老夫再问一次!王审知究竟意欲何为?是否要在这福建,另立一套背离圣贤、不伦不类的法度?他眼中可还有朝廷?可还有礼法纲常?!”
这话已是极重的指控,几乎等同于指责王审知有割据自立、悖逆纲常之心。现场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陈褚心知道理已难说通,双方的根本分歧在于对世界本质和治国之道的认知完全不同。他沉下脸色,正色道:“郑公!慎言!王司马一心为公,苍天可鉴!所有政令,皆是为保境安民,繁荣泉州,何来悖逆之说?至于授技于民,乃为开启民智,人尽其才,有何不可?难道百姓愚昧,便是维护纲常了吗?”
“巧言令色!”郑珏拂袖,脸上露出决绝的失望之色,“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王司马执迷不悟,一意孤行,老夫亦无力当面劝谏。但吾等绝不会坐视泉州滑入歧途!子郁,你好自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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