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之约”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泉州激起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茶余饭后,坊间巷议,几乎都离不开这桩新鲜事。有人笑王司马异想天开,竟想用“秽物”种出好粮食,简直是失心疯;也有人将信将疑,觉得这位大人总能弄出些意想不到的新鲜玩意,或许真有什么门道;但更多的是纯粹的好奇与观望,只等秋收时分,看那两块田能否真长出不一样的稻谷。
郑珏及其“正理学社”的士子们,则抱定了看笑话的心态。他们不再公开大规模抗议,转而利用自身影响力,不断强化着“秽物肥田,悖逆天道”的论调,暗中叮嘱相熟的农户乡绅,万万不可效仿,以免玷污祖田,祸及子孙。无形的阻力,依旧弥漫在泉州城的空气里。
王审知对此心知肚明。他知道,舆论的阵地不能只靠一场未来的赌约来坚守,他必须让人们看到他的决心和诚意,必须让那看似“污秽”的过程,变得直观甚至……值得尊敬。
堆肥试验场选在城外一处避风向阳的坡地,远离水源和主要道路,但也不算太偏僻。这是王审知特意要求的,他不想让这个过程完全隐藏在幕后,他要让偶尔路过的人能看到——看到官府是认真在做事,而非儿戏。
这一日,天气晴好。第一批收集来的“原料”已经初步堆积起来,包括收集来的牲畜粪便、铡碎的秸秆、落叶、以及一些清扫来的有机垃圾。格物堂的老农匠师带着几个愁眉苦脸的流民,正按照王审知吩咐的比例进行混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难言的气味。
王审知带着陈褚和阿福,骑马来到试验场。离得老远,就能闻到那股味儿。陈褚下意识地蹙了蹙眉,用袖子微微掩住口鼻。阿福则是一脸苦相,小声嘀咕:“大人,这地方……您何必亲自来?”
王审知却恍若未闻,利落地翻身下马,径直走向那冒着丝丝热气的肥堆。老农匠师和流民们见到他,慌忙停下手中的活计行礼,脸上都带着几分局促和不安,仿佛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不必多礼,进展如何?”王审知语气如常,仿佛置身于寻常公廨。
“回……回大人,”老农匠师结结巴巴地回答,“按您的吩咐,一层秸秆一层粪污地铺着,也泼了水……只是这温度,似乎还不太够……”
王审知点点头,现代堆肥需要合适的碳氮比和湿度,以及定期翻搅提供氧气,这些细节需要摸索。他挽起袖子,露出略显白皙但结实的小臂,对那匠师说:“取把木叉给我。”
“啊?”老农匠师愣住了。
陈褚和阿福也惊呆了。
“大人,不可!”陈褚连忙劝阻,“此等污秽之地,岂能劳您亲自动手?有何吩咐,让他们去做便是!”
王审知笑了笑:“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不亲手试试,怎知问题出在哪儿?又怎好意思让乡亲们相信这不是瞎胡闹?”
他不由分说,从旁边一个目瞪口呆的流民手中接过一把长长的木叉,掂量了一下,便走到肥堆旁。那股混合着发酵气息的味道更加浓烈了,但他只是微微吸了吸鼻子,便毫不犹豫地将木叉插入肥堆中,用力向上翻搅!
他的动作略显生疏,但极其认真。黑色的、褐色的物料被翻起,内部更浓郁的湿热气息扑面而来。一些未完全分解的菜叶、碎草沾在木叉上,甚至有一些溅到了他的袍摆和靴子上。
周围的流民和匠师都看傻了。这位可是泉州司马,王潮将军的亲弟弟,手握实权的大人物!竟然……竟然在他们面前,亲手干这最下等的、连他们自己都嫌弃的污秽活计?
陈褚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眼神复杂地看着王审知。阿福急得跺脚,却又不敢上前阻拦。
王审知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反应,一边翻搅,一边仔细观察着物料的湿度和状态,不时用手抓起一把,捏一捏,感受其干湿程度。
“湿度还是不太均匀,有些地方太干,有些地方又积水了。”他自言自语,随即对老农匠师道,“干的地方要适当泼水,积水的地方要加些干秸秆吸收。翻搅要彻底,让里面也能接触到空气,不然容易发臭,而不是发酵。”
他说的极其自然,仿佛在探讨一项再正常不过的农艺。
老农匠师看着他沾满污渍的手和袍角,看着他额角微微渗出的细汗,看着他专注而平和的神情,心中那根深蒂固的、关于“官老爷”和“污秽”之间的壁垒,仿佛被这木叉猛地撬开了一道缝。
他讷讷地应道:“是……是,小人记下了。”
王审知翻搅了一阵,停下来喘口气,指着肥堆内部道:“看,这里温度已经上来了,说明发酵已经开始了。只要方法得当,这些看似无用的东西,正在变成宝贝。”
他放下木叉,走到旁边盛放清水的木桶边,毫不在意地就着浑浊的水洗了洗手上的污渍,然后用布擦干。袍摆和靴子上的污点,他看都没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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