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祭那日,天光澄澈,风过太庙铜铃轻响。
农户们站在新辟的“民望席”上,粗布衣襟被晨风吹得微微鼓动。
他们不敢抬头看那些金冠玉带的大人们,只盯着自己脚前青砖的裂缝——直到皇帝亲自开口,准许他们近前叩拜先祖牌位。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农颤巍巍跪下,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沙哑:“俺爹一辈子没进过县城,临死前还念叨着,不知祖宗长什么样……没想到,我替他来了。”
话音落下,周围静了一瞬。
有官员皱眉,觉得不合礼制;也有御史欲言又止。
可就在这时,画师已悄然落笔,将这一幕绘成《秋祭见民图》,三日后张贴宫门,百官经过无不驻足。
萧澈立于丹墀之下,唇角微不可察地扬起。
他缓步出列,拱手道:“陛下,今日之景,实为盛世明证。臣请自此年起,秋祭增设‘民望席’,不限出身贵贱,凡诚心敬祖者皆可列席观礼。”
太子迟疑片刻,竟也起身附议:“七弟所言极是,民心即天心。”
满殿寂然。
那些原本打算借题发挥、指责“逾制”的老臣,终究没能说出半个不字。
他们看得清楚——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祭祀,而是一次无声的宣示:旧秩序的门槛,正在被一点点拆去。
七日后,苏锦黎才动。
她没有急着呈报那份从空庙中搜出的“疯汉名录”,反而花了整整六天,将其与三年来各地皇庄账目异常、地契流转暗线、以及几起“暴民袭驾”未遂案的供词交叉比对。
最终整理出一本薄册,封面无题,只压了半枚残印——正是那断角牛首。
清晨寅时,她亲自入宫递折。
不是密奏,不是弹章,甚至连罪名都没写。
她在折尾只写道:“此册所录诸事,或涉虚妄,或有误会。然既牵连朝廷命官,不敢私藏,请交刑部依法查办。”
皇帝翻完册子,久久未语。良久才问:“为何此时才报?”
苏锦黎垂眸:“此前证据零散,臣妾恐误伤无辜。如今脉络清晰,方敢上呈。”
“你不怕引火烧身?”皇帝盯着她。
“若连依法办事都要惧怕,那这法,便已名存实亡。”她答得平静。
当天午后,兵部侍郎周延庆就被软禁府中。
消息如雪片飞出,其党羽争相上疏划清界限,有人甚至痛斥“奸佞藏于庙堂久矣”。
可讽刺的是,这些人一个月前还在同席饮酒,称兄道弟。
最耐人寻味的是,无人追问那夜空庙之事。
仿佛大家都默契地选择忽略:是谁提前泄露计划?
又是谁让一群乌合之众自投罗网?
唯有李崇义,在接到查账旨意后,走进了永丰圩。
这片皇庄十年来上报“绝户田”三百余亩,说是无人耕种、荒芜废弃。
可他一入村,就看见孩童在田埂奔跑,妇人在井边洗衣,炊烟袅袅不绝。
他没带衙役,也没封账本。
只是当众宣读公告:“凡经查实为‘虚报绝户’之田,原耕者及其后代,皆可申请复籍归产。”
话音未落,人群炸开了。
一个青年猛地挤上前,手中高举一张泛黄纸页:“这是我爷爷画的地界图!这块坡地,是我们家祖辈种的!二十年前他们说地契丢了就不认了,现在……现在还能要回来吗?”
李崇义接过图,仔细对照官册边界,缓缓点头:“能。”
那一刻,哭声四起。
有人跪在地上拍打泥土,有人抱着孩子嚎啕大哭,还有老人拄着拐杖喃喃:“活到今天,总算看见个讲理的官。”
而这一切,都被藏在人群中的林素娘看在眼里。
她不动声色记下每一张脸,每一个名字。
回去后,她将这些人的口述整理成册,悄悄送进王府。
萧澈看着名单,忽然笑了:“他们怕的不是我们动手,是怕我们不动手。”
苏锦黎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灯火点点的坊市:“因为他们知道,一旦我们开始按规矩办事,他们的谎言就再也撑不住了。”
真正的崩塌,从来不是刀兵相见,而是人心离散、信用瓦解。
当百姓不再沉默,当官吏彼此猜忌,当曾经牢不可破的利益链条因一次合规审查而寸寸断裂——旧局,已在无声中倾塌。
数日后,京畿内外已有十余处皇庄主动上报“错报田亩”,请求更正户籍。
监察院门前排起了长队,寒门子弟手持状纸,要求彻查地方豪强勾结官吏之事。
而在一座不起眼的小院里,陆知微亲手擦拭一块木匾。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映出四个遒劲小字:民录馆。
她还未挂牌,已有脚步声轻轻叩响门环。
陆知微将木匾挂在门楣上时,日头正斜斜地照进“民录馆”三个字。
漆未干透,笔画却已清晰如刀刻。
她退后一步,没说话,只是轻轻抚过那块木头的边角——粗糙、原始,却带着一种久违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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