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里,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将初春那点残余的寒意驱散得干干净净,可气氛却比数九寒天还要冷上几分。
陈默走进去的时候,里面四个人已经候着了。丞相沈墨站在最前,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只是眉头比平日锁得更紧了些。户部侍郎周文远佝偻着背,脸色蜡黄,活像刚被催了债。兵部尚书张威是个黑脸膛的汉子,此刻面沉如水,手按在腰间的佩剑(入宫觐见按规定需解剑,但这习惯动作透着他军旅出身的底子)习惯的位置。京兆尹冯益则是个胖胖的中年人,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显得焦躁不安。
“臣等参见陛下。”四人齐刷刷躬身。
“都免了。”陈默径直走到主位坐下,没半句废话,目光直接钉在冯益身上,“冯京兆,外面怎么回事?几百号人围了光禄寺,你这京兆尹是干什么吃的?”
冯益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声音带着哭腔:“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是臣失职!只是……只是这流民非止一日,去岁涝灾,今春青黄不接,臣……臣屡次行文户部,请求调拨钱粮赈济,可……可……”他一边说,一边偷偷拿眼去瞟旁边的周文远。
周文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赶忙出列辩解:“陛下明鉴!非是户部不肯拨粮,实在是……实在是府库空虚啊!去岁各项开支浩大,边境军饷,宗室俸禄,河工修缮……哪一样不要钱粮?如今国库能调动的存粮,维持京城官兵用度已是捉襟见肘,如何还能……还能大规模赈济?”
“捉襟见肘?”陈默冷笑一声,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敲了敲,那声音不大,却让周文远心头一跳,“周侍郎,早上你跟朕说,京畿三县灾民五万,赋税尾欠三万七千石。现在流民都堵到光禄寺门口了,你跟朕说,连让他们喝口粥的钱粮都拿不出来?”
他目光转向沈墨:“丞相,你怎么说?”
沈墨上前一步,沉声道:“陛下,流民滋事,冲击衙门,确属大忌,五城兵马司弹压安抚,乃是正理。然则,治标需治本。眼下当务之急,一是即刻开常平仓,放粮赈济,稳住民心,避免事态扩大。二是责令京兆府、五城兵马司,将流民遣返原籍,由地方官府妥善安置。三是彻查流言来源,为何流民偏偏围堵光禄寺,背后是否有人煽动!”
老成持重,条理清晰,先是定了性(冲击衙门是大忌),再给出解决方案(放粮、遣返、查幕后),最后还不忘点出关键(为何是光禄寺)。姜还是老的辣。
陈默听着,心里却是一片冰凉。
开常平仓放粮?这大概是眼下唯一能立刻执行的办法。但常平仓那点存粮,能撑几天?杯水车薪。
遣返原籍?地方官府要是有能力“妥善安置”,这些人还会跑到京城来当流民?
查幕后黑手?这倒是必要,但现在首要问题是让那几百张嘴别饿急了真去冲击官仓或者酿成暴乱!
兵部尚书张威瓮声瓮气地开口:“陛下,依臣之见,此风不可长!今日敢围光禄寺,明日就敢冲击皇城!当调集兵马,强力驱散,擒拿为首闹事者,以儆效尤!否则,京师重地,颜面何存?”
武力镇压。这是最直接,也最血腥的方案。
陈默没接他的话,目光重新回到周文远身上:“周侍郎,你跟朕交个底,常平仓,还有多少存粮?能撑多久?”
周文远擦了擦汗,吞吞吐吐道:“回陛下……京师德胜、安定等仓,合计……合计存粮约莫八万石。若是只供应眼前这数百流民……或许……或许能支撑月余。但若消息传开,流民闻风而至,恐怕……”
八万石。听着不少,但对于可能源源不断涌来的流民,就是悬在一根细线上的水珠子。
陈默沉默了片刻。阁内只剩下炭火的噼啪声和几人沉重的呼吸。
他忽然抬起头,看向沈墨:“丞相,遣返流民,由地方安置,需要多少钱粮?可有估算?”
沈墨似乎早有准备,答道:“若按每人发放返籍路费及一月口粮计,五万灾民,至少需粮五万石,银五万两。这还不算地方接收后,恢复生产所需的种子、农具等项。”
五万石粮,五万两银。正好把常平仓那点老底子掏空一大半,还得搭上现银。
“钱呢?”陈默问周文远,“国库能拿出五万两现银吗?”
周文远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陛下,万万不能啊!各地官员的俸禄、边境的军饷眼看就要发放,若是挪用了,恐生大变!”
又是一个死循环。没钱,没粮,外面是饿红了眼的流民,里面是各有算计、互相推诿的臣子。
陈默感觉那股熟悉的、在朝堂上的无力感又涌了上来,只是这次更具体,更迫在眉睫,带着血淋淋的味道。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传朕旨意。”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几人精神一振,凝神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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