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还不够。孩子们的馋虫和冒险精神,有时能轻易突破成年人的目光威慑。尤其到了傍晚,暑热稍退,正是孩子们撒欢儿的时候。
“爹,我晚上跟你去看瓜吧!”吴普同看着父亲日渐凝重的脸色,主动请缨。他也心疼那些被糟蹋的瓜,更心疼父亲眼中的血丝和紧锁的眉头。
吴建军看了儿子一眼,没说话。但第二天傍晚,当吴普同抱着自己的小薄被和一条破草席出现在地头时,吴建军只是沉默地指了指瓜田中央一块稍微平整些的空地。
搭窝棚的工程开始了。材料是现成的——田埂上几棵胳膊粗的野生杨树被吴建军砍倒,修去枝杈,留下笔直的树干。父子俩合力,在选好的地方挖了四个深坑,将四根粗壮的杨树桩牢牢地栽进去,夯实。接着,用稍细些的杨树枝条,在离地半人多高的位置,横着绑扎出框架。框架搭好,吴建军又抱来大捆大捆新鲜的、带着浓郁苦味的蒿草(据说能驱蚊虫),厚厚地铺在框架顶上,又覆上一层白天割下、晒得半干的麦草,最后再压上几块捡来的破塑料布防露水。一个简陋却结实的三角窝棚雏形便显现出来。
窝棚里面,吴建军用剩下的树枝和木板搭了个离地一尺高的简易“床铺”,铺上厚厚一层干燥的麦草。吴普同兴奋地把自己带来的草席铺上去,又献宝似的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母亲塞给他的半块硬邦邦的红薯面饼子和一小块咸菜疙瘩。他还偷偷带上了那只母亲帮他编的、有些歪扭的麦秸小马,郑重地放在“床头”。
当夜幕彻底笼罩四野,繁星在深蓝色的天幕上闪烁起来时,瓜田便成了另一个世界。白天的灼热退去,晚风吹过瓜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如同温柔的絮语。泥土和瓜秧混合的清新气息在微凉的空气中弥漫,沁人心脾。无数不知名的夏虫在草丛里、在瓜叶下鸣唱,此起彼伏,编织着夏夜的交响。萤火虫提着小小的灯笼,在瓜垄间轻盈地飞舞,划出一道道幽绿的光痕。
吴普同躺在散发着麦草和蒿草清香的窝棚里,透过稀疏的棚顶缝隙,望着深邃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觉得新奇又兴奋。这感觉,比躺在自家炕上听窗外的蛐蛐叫有趣多了!他侧耳倾听着外面的虫鸣和风声,仿佛自己也成了这瓜田的一部分,一个守护宝藏的小哨兵。
吴建军却丝毫没有睡意。他裹着一件破旧的单褂,抱着膝盖坐在窝棚口,像一尊沉默的雕像,融入浓重的夜色里。黑暗中,只有他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亮他半张紧绷的、警惕的脸庞。他的耳朵像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瓜田里每一丝异常的响动——是风吹叶动?是田鼠窜过?还是……不怀好意的脚步?
夜渐渐深了,虫鸣似乎也稀疏了些。吴普同的兴奋劲儿过去,眼皮开始打架,在麦草的清香和父亲低沉悠长的呼吸声(父亲没睡,那呼吸是刻意的舒缓)中,意识渐渐模糊。就在他半梦半醒,即将沉入梦乡之际,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异常清晰的“窸窸窣窣”声,像细小的冰针,瞬间刺破了他朦胧的睡意!
那声音来自窝棚斜后方的瓜垄深处!绝不是风吹叶动,也不是小动物!是小心翼翼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有瓜叶被轻轻拨开的细微摩擦声!
吴普同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睡意瞬间跑得无影无踪。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仿佛都涌向了耳朵,紧张地捕捉着那越来越近的异响。黑暗中,他感觉父亲的身体也瞬间绷紧了,烟袋锅里的火星倏地熄灭,窝棚口那个沉默的身影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声音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压抑的、带着兴奋的窃窃私语!
“这边……这边叶子大……”
“轻点!别踩藤!”
“这个……这个够大!”
是孩子的声音!吴普同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栓柱!还有铁蛋!
就在这时,吴建军动了!他没有发出任何警告,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猛地从窝棚口弹射出去,几步就蹿到了声音来源的瓜垄!
“谁?!”一声低沉而充满威严的怒喝,如同炸雷般在寂静的瓜田里响起。
“啊——!”几声短促惊恐的尖叫瞬间划破夜空!
吴普同也紧跟着冲出了窝棚,借着微弱的星光,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一幕:父亲高大魁梧的身影,像一堵墙般矗立在瓜垄上。在他面前,栓柱和铁蛋像两只受惊的小兔子,僵在原地,脸色惨白,手里还各自抱着一个沉甸甸、圆滚滚的大西瓜!那瓜显然已经成熟,瓜皮在星光下泛着诱人的墨绿光泽。两人脚边的瓜叶被踩得乱七八糟,露出了藤蔓被扯断的伤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瓜田里夏虫的鸣唱,此刻显得格外刺耳。
栓柱和铁蛋吓得浑身发抖,手里的瓜抱也不是,放也不是,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惊恐地看着吴建军那张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却散发着巨大压迫感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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