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袋如同小山般矗立在院落积雪中的淮盐,在雪后惨淡的日头下,反射着冰冷而刺目的光。二百斤。上好的、颗粒晶莹的淮盐。在这盐贵如银、尤其是被暴风雪隔绝了商道的寒冬,其价值,足以让任何穷苦人家疯狂。
张寡妇、周娘子几人围在盐袋旁,枯黄的脸上交织着巨大的狂喜和一种近乎恐惧的眩晕。她们枯树皮般的手极其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粗麻布袋,仿佛那不是盐,而是一碰即碎的琉璃梦。有人甚至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喉头滚动,眼中冒出绿光。
“老天爷……这得……这得换多少粮食……” “够……够吃一整年了吧?” “禾丫头……咱……咱发财了……”
窃窃私语声,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颤抖,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李青禾枯槁的身影却钉在原地,一步未动。深陷的眼窝里,那最初的巨大震惊缓缓褪去,沉淀下来的,是一种比四周积雪更冷的……警——惕——与……恐——惧——。
盐? 二百斤私盐? 那盐商感激之下私相授受的盐?
她的目光死死盯在那袋雪白上,那刺目的白,此刻却仿佛化作了官服上的补子,化成了锁拿人犯的铁链,化成了县衙大堂上惊堂木的巨响!
“私盐……犯律……”一个极其嘶哑、带着血腥气的字眼,极其艰难地挤出她紧咬的牙关。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瞬间刺破了周遭那点狂热的氛围。
张寡妇几人猛地一颤,脸上的狂喜瞬间冻结,转为煞白。她们这才猛地想起那悬挂在头顶、足以家破人亡的律法铁条!私藏、贩运盐铁,那是杀头的罪过!
“那……那怎么办?”周娘子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仿佛那盐袋已然烫手,“扔……扔了?”
“扔?”李青禾深陷的眼窝里闪过一丝冰冷的嘲弄,“扔哪里?被谁发现?都是祸端!”
深重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淹没她。刚看到一点活路,转眼间又成了催命的符咒?
不! 不能! 她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那寒气刺得肺管生疼,却让她混乱的脑子骤然清醒了一丝。
她想起那日官差来催逼徭役银时冰冷的铁尺和锁链。 想起药铺掌柜提及“药棉”时那严谨挑剔、丝毫不逾矩的态度。 更想起那本《农政全书》和《本草图鉴》所代表的、某种她虽不完全明白、却必须敬畏的……秩序——与……规——矩——!!!
这盐,是祸根。绝不能留在家中!
一个极其艰难、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劈下的闪电,照亮了她唯一的生路。
“报——官——!”两个字,如同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弹,极其沉重地砸在地上。
“报官?!”张寡妇失声尖叫,如同听到了最恐怖的事情,“你疯了!禾丫头!那是二百斤盐啊!报官?官老爷能信是白送的?肯定把咱们当私盐贩子抓起来!!”
“对啊!自投罗网啊!” “不能报官!绝不能!”
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李青禾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冰冷决绝。“不报……等别人发现……举报……死得更惨!”她嘶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腥气,“主动报官……或有一线生机……这盐,本就是意外之财……不该拿的……不能拿……”
她不再看任何人,也不再解释。转身,极其艰难地……挪——到——……院——角——……推——出——了——……那——架——……平——日——里——……运——粮——运——柴——的……破——旧——……独——轮——板——车——!!!
然后,在张寡妇等人如同看疯子般的、绝望的目光注视下,她枯槁的腰背爆发出最后的气力,极其艰难地、一寸寸地……将——……那——……沉——甸——甸——的……盐——袋——……挪——上——了——……板——车——!!!
动作……迟——滞——……如——同——……推——动——……山——岳——!!! 每一下,都耗尽了她的生命。 但那方向,却丝毫未变——指向——……镇——集——……县——衙——的——方——向——!!!
积雪未化,道路泥泞不堪。独轮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雪泥中碾出深深一道辙痕。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前倾,几乎与地面平行,溃烂的双手死死把住车把,一步一步,朝着那代表着律法和权威、也代表着无尽恐惧的县衙挪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每一步,身后都仿佛跟着张寡妇她们绝望的目光和那二百斤盐带来的、巨大诱惑的噬咬。
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终于,那扇森严的、油漆剥落的县衙大门出现在眼前。门口持棍站立的衙役,目光如同冰渣般扫过她和她车上那显眼的麻袋。
李青禾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衙役,嘶哑地喊出了那句足以决定她生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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