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那张堆满精明笑容的脸,如同鬼魅的印记,在破窑弥漫的麻屑粉尘和浓重的血腥气里挥之不去。锭子上那团拳头大小、歪歪扭扭、浸透了李青禾血汗的灰白麻线,冰冷地躺在地上,像一颗从她骨血里剥离出的、丑陋的结石。一夜的疯狂纺捻,耗尽了这具枯槁躯壳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她瘫倒在冰冷刺骨的碎瓷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土壁,溃烂的右肩伤口在剧烈的喘息中不断抽搐,脓血混着汗水早已将破烂的衣肩糊成一片暗红硬壳,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腐臭和咸腥。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腹腔深处冰冷的绞痛和肺腑撕裂般的灼痛,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小树冰凉的小手颤抖着,用破瓦罐里最后一点浑浊的冷水,极其小心地冲洗着阿姐血肉模糊的左手指尖。冰冷的水流冲刷着翻卷的皮肉和深嵌的麻屑,带来一阵阵钻心的锐痛!李青禾枯槁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才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痛哼死死压了回去!
“阿姐……不捻了……疼……”小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冰冷的冻土上,混着血水晕开小小的深坑。
李青禾布满血丝的眼睛失神地望着窑顶那片黢黑的泥壳,失焦的瞳孔里映不出任何光亮。不捻了?那棉袄……那抵御寒冬的唯一指望……怎么办?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层层包裹,沉向无底的深渊。
就在这时,一阵带着清晨霜寒气息的脚步声,再次小心翼翼地靠近了破窑门口。依旧是王婶。她探进头,脸上堆着比昨日更加夸张的同情和一种掩饰不住的急切,目光如同贪婪的鬣狗,飞快地扫过地上那团沾血的线团和李青禾枯槁如鬼的身影。
“哎哟我的老天爷!青禾妹子!你……你这是……”王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目睹惨剧的悲悯腔调,脚步却异常轻快地挪了进来,“看看这手!看看这肩膀!都成啥样了!嫂子这心啊……疼得直抽抽!”
她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那团灰白的线团上,眼神瞬间亮得惊人!“哎呀!捻出来了!这么多!”她快步上前,极其自然地将那团沉甸甸、沾着血污和汗渍的线团抓在手里,掂了掂分量,粗糙的手指捻了捻那歪歪扭扭的麻线,脸上堆起一种“你占了大便宜”的、极其热切的笑容。
“妹子!你受苦了!可这线……捻得好啊!够分量!”王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仿佛那团丑陋的线团是上好的精纺棉线,“嫂子说话算话!这就给你换棉袄去!”
她枯瘦的手极其利索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旧蓝布包裹的、鼓鼓囊囊的小包袱,不由分说地塞到李青禾怀里!“喏!拿着!嫂子连夜给你弄来的!镇上‘福瑞祥’布庄最好的棉花!厚实!暖和!还有这细棉布!看看这细密劲儿!挡风!”
李青禾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怀里的包袱入手沉甸甸、软绵绵!一股蓬松的、带着阳光暴晒后干燥气息的棉花味道,混合着新布特有的、略带生涩的浆水气息,瞬间冲破了窑洞里弥漫的血腥和腐臭,如同最甜美的毒药,狠狠钻进了她的口鼻!
棉袄!
厚厚实实的新棉袄!
巨大的渴望和一种不真实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瞪着怀里这个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蓝布包袱,枯槁的双手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用那只溃烂稍轻的左手,极其艰难地、颤抖着……掀开了包袱的一角!
一团洁白如雪、蓬松如云的棉花!如同最温暖的梦,瞬间灼痛了她冻僵的眼球!底下,是一块靛蓝色、细密厚实的崭新棉布!那布面光滑细腻,在昏暗的窑洞里泛着柔和的光泽!
是真的!
棉袄……真的换来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瞬间贯穿了她枯槁的躯壳!肩头的剧痛、指尖的撕裂、腹中的绞痛……所有的感知似乎都在这一瞬间离她远去!她枯槁的脸上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想要放声大哭,喉咙却被巨大的哽咽和浓重的血腥味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败风箱般的嘶鸣!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泥污和脓血,汹涌而出!
“嫂子……谢……”她嘶哑的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谢啥!邻里邻居的,应该的!”王婶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如同盛开的菊花,她极其自然地将那团沾血的麻线团塞进自己怀里,动作快得如同偷窃,“妹子你赶紧把袄做上!这天啊,眼见着就真冷了!可不敢再冻着你和娃儿!”她一边说着,一边极其自然地站起身,脚步轻快地挪出了窑洞,仿佛生怕多待一刻,李青禾就会反悔一般。窑洞里,还残留着她身上那股劣质头油和棉花新布混合的、奇异的气息。
破窑重新陷入了死寂。只有怀里那个散发着温暖气息的蓝布包袱,如同一个滚烫的太阳,灼烧着李青禾冰冷的胸膛。小树依偎过来,冰凉的小手好奇地、带着巨大的惊喜,抚摸着包袱里那团洁白蓬松的棉花,小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孩童的、纯粹的、难以置信的欢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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