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风,裹挟着肃杀的气息,吹进了永昌侯府高耸的院墙。那风,不再是单纯的倒春寒,而是带着金銮殿上铁与血的腥气,带着诏狱深处刑具的冰冷回响。纵使老夫人深居福寿堂,日夜缭绕的“归尘”异香也再难抚平她心底那越来越清晰的、名为“末日”的惊悸。
崔府那条隐秘的“供奉”渠道,如同被掐断的咽喉,数日再无一丝消息传来。派出去打探的心腹,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福寿堂内,往日里那些低眉顺眼、脚步轻悄的仆役,眼神里也多了些难以言喻的闪烁和疏离。那个哑仆阿福,像只阴魂不散的影子,总在不经意间出现在采买刘婆子附近,让她握着那串紫檀嵌玉念珠的手心,沁出黏腻的冷汗。
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指,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稳圆融。深紫近墨的珠子刮擦着指腹,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浑浊的老眼深处,最后一丝伪装的慈悲彻底褪去,只剩下穷途末路的疯狂与刻骨的怨毒!
“谢砚之……云映雪……”干瘪的嘴唇无声地开合,如同毒蛇吐信。佛堂的密道、暗格里的东西、侯府的账房、沈弘文日渐灰败的脸色……所有失控的源头,都指向这两个名字!
困兽,犹斗!纵使要坠入阿鼻地狱,也要拉着这些毁她根基、断她生路的仇敌一同焚身!
福寿堂的门窗紧闭,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摇曳的烛火下,老夫人那张布满褶皱的脸,被光影切割得如同地狱罗刹。
“刘妈妈。”她的声音沙哑低沉,如同枯枝刮过石板。
“老奴在。”负责采买香烛的刘婆子战战兢兢地跪下,头几乎埋进胸口。
老夫人枯瘦的手指,缓缓摩挲着那串价值八百两的紫檀嵌玉念珠。指尖在其中一颗看似浑然天成的玉珠上,极其隐秘地、以一种特定的节奏按压了三下。
“咔哒。”
一声极轻微、如同机括咬合的异响,在死寂的佛堂内响起。那颗玉珠竟从侧面弹开一道细缝,露出里面中空的微小空间!
刘婆子浑身一颤,头埋得更低。
老夫人面无表情,从袖中取出两张折叠得极小的素笺,塞入那玉珠的空腔,再轻轻一按,玉珠严丝合缝,恢复如初。
“明日卯时,城南‘慈恩寺’后山,老槐树下第三块石板。”老夫人将念珠递到刘婆子面前,眼神如同淬毒的冰锥,“将此物,‘供奉’于彼处。若出半分差池……”
后面的话无需再说,那冰冷的杀意已让刘婆子如坠冰窟,抖如筛糠。她双手颤抖着接过那串沉甸甸的、仿佛带着诅咒的念珠,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这是老夫人最后的指令,也是催命的符咒!纸条上写的,必然是销毁关键证据、清除残余痕迹的命令!
“至于那个贱婢……”老夫人浑浊的眼珠转向佛龛前那尊被烟熏火燎、面目模糊的金身佛像,嘴角勾起一个狰狞怨毒的弧度,“她不是喜欢查账吗?不是喜欢‘供奉’吗?老身便让她……‘供奉’个够!”
她缓缓起身,走到佛龛旁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柜前,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密封极严的锡盒。打开盒盖,里面并非香烛,而是一种颜色暗沉、质地细腻如尘的粉末。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归尘”异香同源、却又更加甜腻腐朽的气息弥漫开来。
“迦南香……”老夫人伸出枯槁的手指,捻起一小撮粉末,在烛光下细细端详,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此乃‘归尘’母香,万香之源,亦是万毒之引!掺入她日常所焚的安神香中,无色无味,入骨附髓……让她也尝尝,髓枯血败、形销骨立的滋味!” 她要云映雪在无声无息中,如同沈弘文一般,在绝望的衰弱中走向死亡!
“还有……那个孽障!”老夫人猛地攥紧锡盒,指节泛白!目光投向侯府深处,沈弘文养病的主院方向,那眼神已无半分母子之情,只有刻骨的恨意!“既然药石罔效,病入膏肓……那便早些解脱吧!省得……碍手碍脚!” 她心中已然盘算,若最终事不可为,便让沈弘文“病故”,彻底斩断所有追查侯府的线索!甚至……让整个侯府,为她陪葬!火?毒?只要能将那些仇敌埋葬,何惜此身,何惜这满府锦绣?!
***
西跨院。
夜风呜咽,拍打着窗棂。云映雪伏案疾书,将最后一条关于福寿堂近期异常香料采买的记录整理完毕。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加上体内残留的“归尘”异香影响,让她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肩头和手掌的旧伤也在隐隐作痛。
一阵轻微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让她握笔的手微微一颤,一滴墨汁晕染在纸角。她蹙了蹙眉,只当是疲惫所致,并未深想。阿福刚刚悄然回报,刘婆子今日格外紧张,那串紫檀念珠被她死死攥在手里,手指一直在摩挲那颗嵌玉的珠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异常,让云映雪心头警铃大作!
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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