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寿安堂庭院里的菊花开了又谢,徒留一地残瓣,更添几分萧瑟。佛堂内,檀香依旧袅袅,小秦氏跪坐在蒲团上,手中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神态是一如既往的虔诚安详。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下,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志忑。明兰那边,按眼线回报,每日“药茶”都按时服用,言语间也尽是感激,可她总觉得,那平静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顾廷烨近来朝务繁忙,回府后也多与明兰待在澄园,来她这里的次数明显少了,即便来了,也是礼数周全,却少了以往的……温度。
正当她心神微乱之际,门外传来一阵沉稳而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不同于寻常丫鬟的轻巧,那脚步声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力度,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心上。小秦氏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
帘子被猛地掀开,带进一股秋日的凉气。顾廷烨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未披外袍,显然是直接从澄园过来的。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先在门口请安,而是径直走了进来,步履生风,直到离小秦氏五六步远的地方才停下。
佛堂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烛火跳跃着,映照出顾廷烨脸上冰冷如铁的线条。他没有任何寒暄,目光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向小秦氏,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寒意,仿佛能将空气冻结:
“母亲近日,似乎对明兰的身子格外上心。”
小秦氏心中猛地一沉,脸上却强自镇定,甚至挤出一丝慈和的笑意,放下佛珠,柔声道:“烨哥儿来了。是啊,明兰年轻,又是新妇,我这做婆婆的,多关心些也是应当的。更何况,子嗣是大事,关乎侯府传承,我岂能不多费些心?”她试图将话题引向“关心”和“责任”。
顾廷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浓浓的讥讽:“是吗?那真是劳母亲‘费心’了。只是不知,母亲这份‘费心’,究竟是盼着她好,还是……”
他话语微微一顿,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小秦氏瞬间有些僵硬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砸在地上:“还是另有所图?”
小秦氏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一点点褪去,染上一丝苍白。她扶着蒲团边缘,勉强站起身,声音带着几分被冒犯的颤意:“烨哥儿!你……你这是什么话?我身为嫡母,关心儿媳,盼着早日抱上孙儿,还能有什么所图?你莫要听了些闲言碎语,就来质疑母亲的一片好心!”
“好心?”顾廷烨重复着这两个字,语气中的讥讽之意更浓,“母亲的好心,当真是别具一格,令人……印象深刻。”他上前一步,逼近小秦氏,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有些‘好心’,太过沉重,只怕明兰年轻,承受不起。有些‘关怀’,太过独特,只怕无福消受。”
他盯着小秦氏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儿子今日来,只是想提醒母亲一句。侯府如今有我,有明兰,内外事务,我们自会料理妥当,不劳母亲过度‘费心’。母亲年纪大了,还是在寿安堂安心礼佛,颐养天年为好。那些不该操的心,不必操;那些不该伸的手,最好收回去。”
他的话语没有直接点破药茶之事,但其中的警告意味,已是赤裸裸毫不掩饰。那冰冷的眼神,那毫不客气的言辞,都在明白地告诉小秦氏:我知道你做了什么,我的忍耐已到极限,你若再敢动明兰一根手指,别怪我不顾最后的情面!
小秦氏被他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仪态。她看着顾廷烨那双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冰冷和疏离的眼睛,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自己与这个继子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维持了多年的虚伪“母子情分”,在这一刻,被顾廷烨亲手撕得粉碎!他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
“你……你……”小秦氏指着顾廷烨,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挽回局面或者斥责他不孝的话,但在顾廷烨那慑人的目光下,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恐慌和怨恨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
顾廷烨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脏。他后退一步,恢复了些许距离,但语气依旧冰冷:“母亲好生歇着吧。日后若无要紧事,不必时常唤明兰过来,她打理家务,也甚是劳累。儿子告退。”
说完,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大步离去。厚重的门帘在他身后落下,隔绝了内外,也彻底隔绝了那本就虚假的母子情谊。
佛堂内,只剩下小秦氏一人,僵立在原地。烛火将她微微佝偻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扭曲而孤单。良久,她才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踉跄着跌坐回蒲团上,脸上血色尽失,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屈辱,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完了……彻底完了……顾廷烨已经知道了!他虽然没有明说,但那态度,那眼神,分明是知道了药茶的事!他不会再信她半分,甚至可能已经在暗中收集证据,准备对付她!
恐惧如同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但随即,一股更深的怨恨与狠厉取代了恐惧。既然温情脉脉的伪装已被彻底撕破,既然已经彻底离心,那她就再也没有退路了!顾廷烨,盛明兰,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绝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
母子之情,名存实亡。宁远侯府内部的裂痕,已然深可见骨,再无弥合的可能。接下来的,将是不死不休的争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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