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安平伯府。
距离沈远山悄然离京北上，已过去近两个月。府中事务在林清的打理下，倒还算井井有条，只是那股无形的压力，并未因主人的离开而减轻。高家那次不愉快的拜访仿佛只是个开始，后续又有几拨或明或暗的试探，都被林清滴水不漏地挡了回去。他牢记沈远山的嘱咐，闭门谢客，低调行事，将府邸守得如同铁桶一般。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一日，林清正在核对府中账目，福管家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林管事，刚才门房在门口捡到的，就丢在石狮子旁边，用石头压着。”福管家将信递上，脸色有些不安。
林清接过信，信封是普通的黄皮纸，没有落款，也没有火漆。他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薄纸，纸上用歪歪扭扭、仿佛故意改变笔迹的字写着：
“沈远山北疆遇险，身份已露，黑巫索命，危在旦夕。”
短短两行字，却如同惊雷，炸得林清脑袋“嗡”的一声，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老爷遇险了？！身份暴露？！黑巫索命？！
虽然沈远山离京前交代过此行或有风险，但林清万万没想到会如此严重！这封信是谁送来的？是警告？还是……幸灾乐祸？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审视这封信。字迹虽然潦草，但用词却颇为准确，“黑巫”这个词，普通百姓根本不会知道。送信人显然了解内情，而且……似乎并不希望沈远山出事，否则不会送来这样的警告。
“此事还有谁知道？”林清压低声音问福管家。
“就门房老李和我，我已经叮嘱老李守口如瓶了。”福管家连忙道。
“好。”林清点了点头，将信纸紧紧攥在手里，“这件事，绝对不能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你出去吧，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打发走福管家，林清独自在房中踱步，心乱如麻。老爷对他有救命和知遇之恩，如今身陷险境，他绝不能坐视不管！可是，他一个管事，无权无势，又能做什么？
去找莫言先生！对！老爷离京是奉了密旨，莫言先生一定知情，也一定有办法！
他不敢耽搁，立刻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从后门悄悄离开安平伯府，朝着莫言可能出没的几处隐秘地点寻去。他知道这样很冒险，可能会暴露自己甚至牵连府邸，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
然而，莫言行踪诡秘，岂是那么容易找到的？林清在几个可能的地点辗转了大半天，都没有任何收获。眼看天色将晚，他心中愈发焦急。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挑着担子、像是走街串巷卖杂货的老汉，在经过他身边时，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酉时三刻，城南土地庙后巷，第三棵槐树下。”
林清心中一惊，再抬头时，那老汉已经混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是莫言先生的人！
他不敢犹豫，立刻赶往城南土地庙。
同一时间，皇宫，武英殿。
赵擎苍刚刚批阅完一批紧急公文，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两个月来，他既要处理“惊蛰之变”的善后，稳定朝局，安抚民心，又要暗中追查前朝余孽和黑巫教的线索，可谓是心力交瘁。
“王爷，幽州八百里加急密报。”莫言如同影子般出现，将一份密封的蜡丸呈上。
赵擎苍精神一振，接过蜡丸捏碎，取出里面的纸条快速浏览。纸条上的内容，正是沈远山从乌苏部落发出的，关于黑石镇发现黑巫教据点、乌苏部落愿意合作、以及请求朝廷考虑联合清剿的密报。
“好！远山果然不负所托！”赵擎苍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和赞赏。沈远山不仅查到了重要线索，竟然还初步促成了与草原部落的合作！这比他预想的结果要好得多！
但喜悦只是短暂的，他随即皱起了眉头。联合草原部落清剿黑巫教，牵涉甚广。朝中那些顽固的文官，必然会以“夷狄狡诈”、“劳师远征”、“恐引边衅”等理由反对。而军方，尤其是与北辽对峙的边军将领，也未必愿意分兵。
更重要的是，那个隐藏在深处的“尊主”和黑巫教，绝不会坐视联盟形成，必然会疯狂反扑。沈远山如今在草原，处境恐怕极为危险。
“莫言，远山那边，能否加派人手保护？”赵擎苍沉声问道。
莫言摇了摇头，脸色凝重：“王爷，我们在北疆的力量本就薄弱，黑石镇暗线暴露后，更是损失惨重。短时间内，很难抽调可靠人手深入草原接应沈院使。而且……根据我们最新收到的零散消息，黑巫教似乎已经有所察觉，正在草原东部大规模调动人手，像是在搜寻什么。”
搜寻什么？很可能就是在找沈远山！
赵擎苍的心沉了下去。他走到巨大的北疆地图前，目光落在标注着乌苏部落位置的区域，手指轻轻敲击着。
“草原部落的联盟……必须促成！”赵擎苍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这不仅是为了剿灭黑巫教，更是稳定北疆、遏制北辽的绝佳机会！远山为我们打开了这扇门，绝不能关上！”
他看向莫言：“立刻以本王的名义，给幽州刺史去密令，让他以巡查边务、洽谈互市为名，派一支精干使团，前往乌苏部落，与沈远山汇合，正式展开与草原各部的谈判！使团中要有能代表朝廷的重臣，也要有通晓草原事务和善于谈判的能吏，更要有足够的精锐护卫！”
“另外，”赵擎苍顿了顿，语气更加冷峻，“传令给我们在北辽的暗桩，密切关注黑巫教与北辽贵族的动向！还有，查一查，朝中最近有哪些人对北疆事务，尤其是对沈远山的动向，表现出了异常的关注！”
他怀疑，黑巫教的势力，恐怕已经不止局限于北疆和草原了。
“是！属下立刻去办！”莫言领命，身影再次融入阴影。
赵擎苍独自站在地图前，望着北疆那广袤而复杂的区域，眼神深邃。一场跨越草原与中原、涉及多方势力的博弈，已然展开。沈远山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逐渐演变成滔天巨浪。
而此刻，远在草原的沈远山，尚不知京城因他而起的暗涌，更不知一场针对他、针对草原联盟的更大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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