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农场,如同一个微缩的舞台,汇聚了来自五湖四海、背负着不同历史与出身的人们。在时代洪流的冲刷下,每个人都以其独特的方式挣扎、适应或沉浮,共同构成了一幅复杂而真实的众生相。廖奎和谢薇的遭遇,只是这宏大画卷中的一笔,而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其他人,同样以其鲜明的轮廓,勾勒出这个特殊年代的肌理与深度。
**秦大山:沉默的堡垒。**他仿佛将自己彻底封存在了一层无形的硬壳里。除了必要的技术交流,他几乎不再与任何人说话。在畜牧科,他埋头于那些熟悉的兽医器械和牲畜病例中,仿佛那是他唯一可以掌控、无需言语也能沟通的世界。在学习班上,他永远是那个最角落的影子,头颅低垂,花白的头发遮掩着所有可能泄露情绪的表情。只有偶尔在值夜时,对着军用水壶里那点劣质烧刀子发愣的瞬间,那浑浊眼中一闪而逝的、属于南方榕城“秦氏织造”往昔的破碎光影,才暗示着这具沉默躯壳下,隐藏着一个被时代碾碎了梦想与家世、仅靠一点手艺苟延残喘的孤独灵魂。他的沉默,是一种极致的自我保护,也是对外部世界无声的、最彻底的拒绝。
**周申:惊弓之鸟的挣扎。**热情洋溢的知青风采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惊惶。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时刻竖着耳朵,警惕着周遭的风吹草动。他依旧努力按照“标准”行事,学习认真,劳动卖力,但那种“努力”带着一种过于用力的、令人心酸的僵硬。他不敢再与廖奎有过多接触,偶尔远远相遇,眼神仓促交汇的瞬间,里面满是未散的恐惧和一丝寻求认同的渴望,随即又飞快避开。他的内心在“积极表现以求自保”与“坚守良知不愿害人”之间剧烈撕扯,这种撕扯消耗着他年轻的心力,让他迅速变得憔悴而寡言。他是无数被卷入风暴、茫然无措的年轻知识分子的一个缩影。
**马桂花:朴素良知的微光。**她依旧是那个热心肠的直爽大嫂,但在这特殊的年月里,她的热心也裹上了一层谨慎的外衣。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大声嚷嚷着家长里短,而是学会了压低声音,在看似无意的闲聊中,传递着关切与有限的信息(如关于谢广安的处境)。那两个塞给谢薇的鸡蛋,是她能做出的、最实在也最冒险的善意表达。她不懂太多大道理,但她凭着一颗朴素的良心,分辨着善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悄悄释放着人性的温暖,如同贫瘠土地上顽强钻出的野菜,微不足道,却真实地存在着。
**王保管员:严肃下的暗流。**她永远是那副公事公办、一丝不苟的严肃面孔,仿佛后勤仓库的每一件物品、每一笔记录就是她的整个世界。但在那看似冰冷的规则之下,却涌动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与了然。她对谢薇那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递送物资时那短暂却意味深长的凝视,都是她无声的语言。她不像马桂花那样外露,她的帮助更加隐蔽,更像是一种基于多年阅历和内心是非判断的、谨慎的立场选择。她是那种在体制内,既遵守规则,又保留着一份内心柔软与判断力的老派职员的代表。
**学习班众生相:**这里有周子强那样,企图通过构陷他人、充当“急先锋”来换取自身安全的投机者;有像赵铁柱那样,被无端指控却百口莫辩、最终精神濒临崩溃的老实人;也有更多沉默的大多数,他们或麻木、或恐惧、或内心抵触却不敢言,在日复一日的诵读与检讨中,消耗着青春与热情,眼神逐渐失去光彩。他们是这场运动最广泛的承受者,个体的声音被集体的声浪淹没,独特的个性被统一的模子挤压变形。
这就是第七农场,一个时代的缩影。忠诚与背叛,善良与卑劣,坚守与妥协,希望与绝望,在这里交织、碰撞。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应对着这场席卷一切的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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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学习班小组讨论,话题不知怎的,就从批判“唯生产力论”拐到了对“只专不红”的批判上。气氛在几个积极分子的带动下,逐渐升温。
一个平日里就对廖奎技术受重视隐隐有些嫉妒的职工,似乎觉得找到了表现的机会,将目光投向了始终沉默坐在那里的廖奎,语气带着一种故作深沉的批判意味:
“我觉得,我们有些同志,特别是年轻的技术骨干,容易产生一种错误倾向。就是过分强调技术,认为有了技术就能解决一切问题,忽视了最根本的思想改造。这种‘技术至上’的思想,是非常危险的,它会使我们迷失政治方向,走到邪路上去!”
他的话没有点名,但矛头所指,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所有人的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向了廖奎。
廖奎心中微微一凛,但面上不动声色。他正准备按照既定策略,用一番“技术是为革命服务,思想改造是基础”的套话含糊应对过去,既不自辩,也不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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