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小组讨论室的门被推开了。畜牧科长张振山拿着一份文件走了进来,像是来找改造队负责人有事。他恰好听到了那最后一句话。
讨论暂停了一下,众人都看向这位以严厉务实着称的转业军人科长。
张振山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那个发言的职工身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技术至上,当然要批判。但春耕生产任务紧,猪号、马号一大摊子事,防疫、接生、治病,哪一样能离得开技术?”他顿了顿,目光转向廖奎,又扫过众人,“场里的生产任务完不成,大家都得饿肚子。思想要进步,肚子也不能空着。廖奎同志的技术,是场里需要的。把生产搞上去,就是对革命最大的贡献之一。至于思想问题,学习班不就是在解决吗?要分清主次。”
他没有激烈驳斥,也没有长篇大论,只是用最实际的“生产任务”和“饿肚子”的道理,四两拨千斤地将那顶隐晦扣过来的“技术至上”帽子轻轻拨开。他的话,既维护了廖奎,也堵住了那些还想借题发挥的人的嘴——毕竟,耽误生产的责任,谁也担不起。
那个发言的职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讪讪地低下了头。
张振山说完,对着改造队的负责人点了点头,递过文件,便转身离开了,仿佛只是顺便路过,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大实话。
但廖奎和谢薇心中都明白,这绝不仅仅是巧合。张振山或许早就留意到学习班里的风向,这次看似不经意的介入,是他作为领导,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对真正能干实事的下属的一种务实保护。他看重廖奎的技术和能力,不希望这棵好苗子在无休止的内耗中被毁掉。这体现了张振山性格中超越纯粹政治狂热的一面,一种扎根于现实需求的、属于老军人的耿直与担当。
小小的插曲过去,讨论继续,但那股试图指向廖奎的暗流,被暂时压制了下去。廖奎和谢薇对视一眼,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对张振山多了几分复杂的感激。在这个纷繁复杂的时代缩影里,张振山这样的领导,无疑为他们提供了一小块难得的、可以喘息的务实空间。他们知道,未来的路依然险阻重重,但至少,并非所有方向上都是冰冷的墙壁。
【幸福小屋】内,时间仿佛拥有独特的质地,温润而沉静。当外界的一个月时光在喧嚣、压抑、劳作与隐忍中悄然流走,这片独属于廖奎和谢薇的天地,却记录下了一段交织着巨大失去与珍贵获得的生命历程。
夜色深沉,窗外(空间感知)是模拟出的、缀满星辰的静谧夜空。两人没有入睡,而是静静地坐在二楼主卧的床沿,目光久久地凝视着床上安详沉睡的萧雅姿。
一个月。仅仅一个月。
床上的母亲,与一个月前那个从黑水河畔被带入空间、濒临死亡、形容枯槁的妇人,已然判若两人。刺目的白发被蓬勃生长的灰黑发丝取代,占据了绝对的主导,仅余几缕银丝夹杂其间,反而平添了几分岁月沉淀的优雅。她的脸庞丰润莹泽,皮肤细腻,透着健康的红晕,长期苦难刻下的皱纹与痕迹几乎消失殆尽。身体虽然依旧清瘦,却不再是皮包骨的骇人模样,而是恢复了流畅的线条与温软的弹性。她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深沉安宁的睡眠,呼吸平稳(尽管是空间的假象),容颜焕发,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了十岁不止。
这是一个奇迹,一个由池水、由系统、更由他们二人不离不弃的守护共同缔造的奇迹。
然而,目光越过母亲安详的睡颜,仿佛能穿透空间的壁垒,看到那片现实世界中,在家属区边缘的窝棚里,在昏暗油灯下,与坚硬柳条和残废腿脚搏斗的另一个至亲——父亲谢广安。
**失去。**父亲的健康,那条为了完美伪装、毅然留下而永久伤残的腿,是他们心中永难愈合的创口。父亲的自由,他从一位军官沦为编筐囚徒的身份转换,是时代加诸的、沉重的枷锁。还有那份近在咫尺却必须形同陌路的煎熬,是情感上最持续的凌迟。
**获得。**母亲的生机,这具从死亡边缘被拉回、正焕发着不可思议活力的身体,是他们最大的慰藉与胜利。自身的成长,廖奎精神力的淬炼与恢复,两人精神链接的加深,以及在外部高压环境下磨砺出的、远超年龄的沉稳、隐忍与洞察力,是他们应对未来风雨的宝贵资本。
**压力。**学习班的刻板与窥探,“思想改造队”外松内紧的策略,场部鼓励举报的潜流,以及父亲身边无处不在的监视,如同一张无形却坚韧的网,时刻提醒着他们处境的危险。
**希望。**母亲持续向好的身体,是照亮黑暗最稳定的一束光。父亲确认存活,尽管处境艰难,但“活着”本身,就是一切可能性的基础。张振山偶尔流露的务实保护,马桂花、王保管员等人细微的善意,以及他们自身不断增强的能力与默契,都是这寒夜中闪烁的、温暖的火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喜欢逆流60年代请大家收藏:(m.xtyxsw.org)逆流60年代天悦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