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愈发紧了,不再是初时那星星点点的疏淡模样,此刻的雪花成团成簇,仿若天女撒下的鹅毛,纷纷扬扬地飘落,将天地间最后一丝杂色彻底吞没。静心苑的庭院俨然化作一幅纯净的白描画卷,唯有那株老梅,黝黑的枝干倔强地托举着积雪,反倒在一片洁白中凸显出一种孤傲的清晰轮廓。那几个深红的花苞于雪幕之中若隐若现,恰似寒冬里的点点星火,顽强地对抗着凛冽的严寒。
室内,炭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暖烘烘的气息与窗外的酷寒俨然分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然而,比这天气更冷的,是秋纹的心。她像一滩软泥般瘫坐在地,方才门外婆子那番充满威慑意味、意在 “杀鸡儆猴” 的话语,犹如锋利的冰锥,瞬间将她心底那短暂的兴奋与冒险精神击得粉碎,只留下满心刺骨的恐惧与深深的后怕。眼泪不受控制地无声滑落,身子也止不住地瑟瑟发抖。
春雨的脸色亦是极其难看,她忧心忡忡地看向沈静姝。夫人方才应对得极为得体,暂时稳住了局面,可张嬷嬷此番公开处置的手段,无疑是在静心苑的头顶悬上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利剑。那小丫头能在审讯中扛得住吗?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把秋纹供出来?
沈静姝却已再度稳稳坐回窗边,面容沉静得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仿佛刚才那场暗流涌动、惊心动魄的无形交锋,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圈涟漪。她甚至顺手拿起先前尚未看完的那本《女诫》,指尖轻柔地拂过书页,可目光却并未真正落在字里行间,而是穿透那漫天飞舞的雪幕,直直望向后园的方向。
“哭够了就起来。” 她的声音并不高,却好似带着一种无形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室内压抑得近乎窒息的寂静,“眼泪冲刷不掉麻烦,也吓不退心怀恶意的豺狼。”
秋纹的抽泣声戛然而止,她仰起那张泪痕交错、满是惊惶的脸,茫然又恐惧地看向夫人。
“她既然选择公开处置,短时间内,便不会贸然对你动手。” 沈静姝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窗外,语气冷静得如同在剖析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寻常之事,“此刻若对你发难,就等同于昭告所有人,此事与静心苑脱不了干系,她还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她真正想要的,是逼得我们自己先乱了阵脚,自行露出破绽。”
春雨听后,若有所思,低声说道:“夫人所言极是…… 这么说来,张嬷嬷这是在试探,也是在恐吓我们?”
“试探是真,恐吓亦是真。” 沈静姝轻轻合上手中的书页,发出一声细微却清晰的声响,“但她越是这般大张旗鼓,越是表明,她自己心里也没底,她忌惮那丫头会吐出更多不该说的东西。”
她的指尖在冰冷刺骨的窗棂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富有规律的轻响,仿佛正在默默计算着什么。“库房失窃一事给她带来的压力,已然让她成了惊弓之鸟。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她便要大动干戈,妄图捂住所有的秘密…… 却不知,有时候捂得越紧,破绽反而暴露得越快。”
秋纹听着夫人条理清晰、冷静理智的分析,心中的恐惧竟奇迹般地渐渐平复了些许。她手脚并用地挣扎着爬起来,抬手擦了擦满脸的眼泪,声音带着几分沙哑,问道:“那…… 那咱们眼下该如何是好?”
“等。” 沈静姝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等后园传来消息。春雨,你找相熟可靠的人,去探听一下,那个小丫头究竟受到了怎样的发落。行事不必刻意,只需留意旁人的议论便可。”
“是。” 春雨立刻领命,心中已然有了合适的人选。
等待的时光显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被冻结了一般。雪落无声,整个世界仿若陷入了一片死寂。秋纹坐立难安,时不时便竖起耳朵,紧张地倾听院外的动静。沈静姝却再度拿起那本书,看似真的沉浸在了阅读之中,可偶尔端起茶盏时那微微停顿的动作,还是泄露了她并非表面上那般全然平静。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院外传来一阵轻快急促的脚步声,是负责杂扫的小丫鬟雀儿回来了。她年纪尚小,性子活泼开朗,平日里常去各院传话跑腿,消息最为灵通。
春雨立刻快步迎了出去,在廊下与雀儿低声交谈着,急切地询问着什么。
沈静姝放下手中的书,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向窗外。
只见雀儿手舞足蹈、比画着,压低声音讲述着什么,脸上还带着几分唏嘘感慨。春雨专注地听着,眉头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偶尔轻轻点头。
片刻之后,春雨掀起门帘走进来,脸色显得有些复杂,低声禀报道:“夫人,打听清楚了。那小丫头叫小禾,确实被张嬷嬷重重责罚了。当着后园所有仆役的面,挨了十手板,还罚没了三个月的月钱,然后…… 被撵去浣衣房做最苦最累的活儿了。”
浣衣房?那可是府中最折磨人的地方,冬日里双手整日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水中,生冻疮、裂口是常有的事,而且在府里地位最为卑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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