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口令声、汗水的咸腥、赵铁柱教官那张刀劈斧凿般的黑脸,终于被沉沉夜色暂时吞没。大操场上临时搭建的舞台,亮起几盏不算明亮但足以刺破黑暗的碘钨灯,成了整个郊区军训基地唯一的焦点。夏语坐在冰凉的小马扎上,背脊被身后同样疲惫又兴奋的同学挤着,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投向那片被灯光圈出来的、有些简陋的方寸之地。
迎新晚会,这简单的四个字,在经历了两天堪称“地狱模式”的军训后,拥有了难以言喻的魔力。它像一针强心剂,扎进了这群高一新兵蔫蔫的血管里。
灯光聚焦,音乐响起。第一个节目是几个女生跳的流行舞,动作不算特别齐整,甚至有些地方明显慢了半拍,但那跃动的青春气息和脸上洋溢的、暂时摆脱了军规束缚的鲜活笑容,瞬间点燃了台下。口哨声、叫好声、还有不知疲倦的掌声,像浪潮般涌起,拍打着舞台边缘。
“哇!中间那个!看到没?三班的苏晓晓!”黄华激动地用胳膊肘猛捅夏语的肋骨,声音在嘈杂中拔得老高,眼睛死死盯着台上那个扎着高马尾、笑容甜美的领舞女孩,“我就说!绝对有亮眼的!这颜值!这身段!校花预备役啊!”
夏语被撞得呲牙,揉了揉生疼的肋骨,目光却也忍不住被那个叫苏晓晓的女孩吸引。灯光下,她旋转、跳跃,汗水浸湿了额角的碎发,贴在光洁的皮肤上,笑容明亮得晃眼。一种陌生的、微妙的悸动,像小虫子一样轻轻啃噬了一下他的心尖。白天被烈日炙烤的烦躁、叠被子叠到绝望的沮丧、被教官“万国国旗”和“炸药包”训斥带来的屈辱感,在这一刻,奇迹般地被台上那跳跃的身影和台下汹涌的热情冲淡、挤压,暂时退避到了意识的角落。
他跟着人群一起拍手,身体随着节奏微微晃动。台上换了个男生,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一首舒缓的民谣,嗓音干净,带着点青涩的沙哑。夏语靠在椅背上,仰头望向夜空。郊区基地的天空格外澄澈,墨蓝色的丝绒上缀满了细碎的钻石,晚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湿润气息拂过脸颊,吹散了白日里积攒的燥热和疲惫。紧绷了整整两天的神经,在这歌声与夜风里,终于获得了一丝短暂的、珍贵的松弛。他甚至短暂地忘记了膝盖跪在水泥地上的冰冷和坚硬,忘记了赵铁柱那刀子般的眼神。
晚会的高潮是一个小品,夸张的肢体语言和军训生活的梗引发了一阵阵爆笑。当教官模仿者的口吻喊出“炸药包!收好!”时,台下瞬间笑炸了锅,连后排几个偷偷抽烟的教官都忍不住跟着咧嘴。夏语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飚了出来,白天那点尴尬和委屈,在这集体的哄笑中似乎也消解了大半。
晚会终场,是一首大合唱《明天会更好》。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挥舞着手臂,跟着台上合唱团大声唱着。声音谈不上多美妙,甚至有些跑调,但那汇聚起来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嘹亮和期盼的声浪,却拥有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夏语也放开了嗓子,吼得脸颊发烫,胸腔里鼓胀着一种奇异的、混杂着疲惫与亢奋的情绪。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汗水、酸痛、委屈,都化作了对“明天”的笃定。
歌声落下,掌声雷动,经久不息。灯光渐次熄灭,人群开始像退潮般涌向各自的宿舍楼。回程的路上,喧闹还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意犹未尽的兴奋和散场后特有的慵懒。
“太爽了!那个苏晓晓,绝了!”黄华勾着夏语的脖子,还在回味。
“小品最后那个‘炸药包’,笑死我了!”王龙揉着笑痛的肚子。
吴辉强则一脸向往:“你说,以后学校里会不会经常有晚会?”
夏语没怎么搭话,只是跟着人流往前走。晚会带来的短暂迷醉正在退去,身体的疲惫感像涨潮的海水,重新漫上来,冲刷着四肢百骸。小腿肚子沉甸甸地发酸,肩膀也僵硬得厉害。他只想快点回到那张硬板床上,把身体摊平。
推开307宿舍的门,一股混合着汗味、洗衣粉味和少年荷尔蒙的气息扑面而来。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惨白。王龙一进门就踢掉解放鞋,把自己像麻袋一样砸在了床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啊……总算能躺下了……”吴辉强也蔫蔫地爬到自己床上,开始有气无力地脱袜子。
夏语刚想效仿,衣服才脱了一半,就听见黄华那标志性的、带着点兴奋和促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哎哎哎!先别躺!同志们!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夏语和王龙、吴辉强同时扭头,只见黄华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拖出了一把木吉他!琴身有些旧,漆面有几处磨损,琴颈上还贴着几张花花绿绿、卷了边的贴纸,一看就很有年头。
“卧槽!华子!你从哪儿搞来的?”王龙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满是惊奇。
黄华得意地拍了拍琴箱,发出“嘭嘭”的闷响:“山人自有妙计!隔壁班那个文艺兵老张,跟他打了两盘‘三国杀’,外加三包‘红塔山’,就借我玩一晚上了!怎么样?够不够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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