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臭。那是腐烂伤口在封闭闷热环境中酝酿出的、混合着甜腥脓液、坏死组织和廉价消毒水失败的刺鼻气味,浓烈到几乎有了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腐烂的淤泥。
藏身之处是码头附近一个废弃渔具仓库的角落,堆满了霉烂的渔网、生锈的铁锚和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破木箱。空气污浊粘腻,只有高处一扇破碎的换气扇叶,有气无力地搅动着昏暗中飞舞的尘絮。
白薇薇蜷缩在一张散发着浓重鱼腥和机油味的破旧防水布上,身体因为高烧和剧痛而控制不住地颤抖。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右侧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那是取肋软骨留下的、如同被恶兽啃噬过的巨大伤口。但此刻,更让她恐惧到灵魂都在尖叫的,是她的脸!
几天前,在龙哥那个比地狱更肮脏的黑诊所里,那个浑身酒气的兽医(她早已不认为那是医生)用一把生锈的钳子,粗暴地拆掉了她脸上缝合的线。当最后一根染着脓血的缝线被扯出时,她听到了自己皮肉被撕裂的细微声响,随之而来的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地狱般灼热的剧痛和…恶臭的喷涌!
那块被植入她鼻梁,曾承载着她最后一丝“混血名媛”幻想的钛合金支架,此刻成了最恶毒的刑具。排异反应和耐药菌感染早已彻底失控。原本应该挺直的鼻梁区域,皮肤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半透明的紫黑色,像一块腐烂变质的猪肝,高高肿起,将植入的钛合金轮廓清晰地顶了出来,扭曲变形,如同皮肤下埋着一只狰狞的金属怪兽!
更恐怖的是右脸颊!感染沿着植入物的边缘疯狂向下侵蚀、溃烂、穿透!一个深不见底的、边缘翻卷着灰白色坏死组织的溃烂孔洞,赫然出现在她曾经精心保养的右脸颊上!钛合金支架冰冷坚硬的尖端,如同恶魔的獠牙,就那么赤裸裸地、带着脓血和黄色的组织液,从这个溃烂的洞口穿刺而出!暴露在污浊的空气中!
黄绿色、粘稠得如同融化奶酪的脓液,正从这个可怕的穿刺口和鼻梁的溃烂处,源源不断地、缓慢地渗出、滴落。滴在她身下肮脏的防水布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汇聚成一小滩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粘稠液体。每一次肌肉的牵动,甚至只是呼吸,都带来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和脓液涌出的粘腻感。
“呃…呃啊…”白薇薇喉咙里发出破碎的、不成调的呜咽,意识在高烧和剧痛的夹击下模糊不清。她用唯一还算完好的左手,颤抖着想去触碰脸颊上那个可怕的洞,指尖却在距离溃烂边缘几厘米的地方,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她知道自己完了,这张脸,连同这具身体,正在从内到外、不可逆转地腐烂掉。
仓库外传来几声有节奏的、压低的口哨声,如同夜枭的啼叫。这是蛇头约定的信号。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和剧痛。白薇薇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扯过旁边一件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破旧渔民外套,将自己从头到脚裹住。宽大的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张溃烂恐怖的脸,只留下那只还勉强能视物的左眼。她拖着沉重如同灌铅的身体,扶着冰冷的、满是铁锈的墙壁,一步一挪,如同行尸走肉般,踉跄着向仓库后门那个通往废弃小码头的缝隙挪去。
咸腥冰冷的海风猛地灌了进来,带着浓重的机油味和腐烂海藻的气息。一艘锈迹斑斑、马达声如同垂死老人咳嗽的小型铁壳渔船,幽灵般紧贴着破败的木制小码头。船身随着浑浊的黑浪起伏,撞击着腐朽的木桩,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个矮壮如铁墩、穿着脏污防水服的男人站在船头,嘴里叼着劣质卷烟,红点在黑暗中明灭。他就是蛇头,绰号“海狗”。他浑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白薇薇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散发着浓烈恶臭和死亡气息的身影,毫不掩饰地皱了皱眉头,重重啐了一口浓痰吐进黑沉沉的海水里。
“东西呢?”海狗的声音嘶哑,带着海风磨砺的粗粝。
白薇薇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渔民外套的内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个小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三根比手指略粗、沉甸甸的、在昏暗码头灯光下泛着诡异暗黄色泽的金属条。金属条表面没有任何印记,只有一种令人不安的沉重感。这是她在赵铭身边当花瓶时,赵山河那个老疯子心情“好”的时候,随手赏给她的“小玩意儿”——赵氏走私的辐射金条!她一直偷偷藏着,当作最后的保命钱。
海狗看到金条,眼睛猛地一亮,贪婪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他劈手夺过布包,掂量了一下分量,脸上却露出一丝极其不屑的狞笑。他拿起其中一根金条,凑到眼前,借着微光仔细看了看,又用粗糙的手指使劲搓了搓表面,甚至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那股若有若无的、甜腥的金属味。
“呸!”他又是一口浓痰,这次几乎喷到白薇薇脚边,“他妈的!成色这么差?黑不溜秋的,一股子怪味!还他妈有点…热乎乎的?”他狐疑地瞥了一眼白薇薇,似乎想从她溃烂的脸孔上看出端倪。他掂了掂那根金条,对着白薇薇晃了晃,脸上横肉堆起残忍的弧度:“就这破玩意儿?还想换一张去济州岛的船票?你他妈当老子是收破烂的?一根!最多值一根的钱!爱走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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