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从医疗点出来,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些。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土路上,随着他的步子晃悠。他摸了摸怀里的蓝布包,那本《孙子兵法》的边角硌着胸口,有点痒。
刚才在窑里的场景,像电影似的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刘花低头缝纱布的样子,她抬头时眼里的光,还有她耳根泛红的模样,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忽然觉得,自己这半年在会宁教那些糙小子们摆弄枪支、背诵兵法,好像错过了点什么。
“贺副队!”身后传来喊声。
贺峻霖回头,见是王铁柱,正一瘸一拐地跑过来,胳膊上的绷带又松了点。“你咋跑来了?不在那边训练?”
“队长让我来拿点纱布,说那边备用的不够了。”王铁柱喘着气,眼睛往医疗点的门帘瞟了瞟,“刚跟刘花姑娘说话呢?”
“嗯,看了看伤员。”贺峻霖没多说,“纱布在里面,你自己去拿吧,跟刘花说一声。”
“哎。”王铁柱应着,一把掀帘子进去,不过掀帘子的动静稍大了些,门帘“哗啦”一声扫过墙角的药罐,惊醒了最外面那个额头受伤的战士。那战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王铁柱,哑着嗓子问:“柱子哥,你咋来了?”
“给你拿纱布来。”王铁柱嗓门大,刚说完就被刘花瞪了一眼,他赶紧捂住嘴,压低声音,“忘了你刚睡着。”
刘花正蹲在地上收拾刚才被贺峻霖碰倒的药渣,闻言抬头对那战士笑了笑:“醒了?要不要喝点水?”战士摇摇头,又闭上了眼。她这才转向王铁柱,指了指墙角的木架:“纱布在最上面那层,你自己拿,记得数清楚,回头跟军需处报个数。”
王铁柱“哎”了一声,踮脚去够纱布,眼睛却忍不住往刘花手上瞟,她正用布巾擦地上的药渍,指尖的绿汁蹭在布巾上,晕开一小片深痕。他忽然想起刚才贺峻霖站在门口时,眼神落在刘花身上那点不一样的光,心里咯噔一下,凑过去挤眉弄眼地问:“花妹子,刚才贺副队跟你说啥了?我瞅他走的时候,嘴角都没下来过。”
刘花的手顿了顿,布巾在地上蹭出个白印子。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偏偏耳尖红了:“就问了问伤员的情况,还送了点红糖。柱子哥你别瞎打听。”
“我哪瞎打听了?”王铁柱拿起一摞纱布,掂量着够不够用,“贺副队这人,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心细着呢。去年我在会宁跟他搭过一次伙,夜里查岗,见他给哨兵掖被角,还把自己的干粮分了大半,你说他一个读过军校的,咋就一点架子没有?”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话锋一转,“他刚才是不是说,要给你送本讲急救的书?”
刘花愣了愣:“你咋知道?”
“我刚才在门外听见一嘴。”王铁柱笑得一脸得意,“贺副队那书宝贝得很,上次我想借他那本《孙子兵法》看看,他都跟我念叨‘这书得顺着页翻,不能折角’,这次主动要给你送书,可是头一回。”
刘花没接话,低头继续擦地。药渣里混着点干草,擦起来有点涩,她的指尖用力,指节泛了白。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王铁柱说的是真的吗?那本翻得卷边的《孙子兵法》,他竟宝贝到不许人折角?可他刚才说要送自己书时,语气明明那么自然,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正想着,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尘土的腥气。王铁柱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哟”了一声:“是送补给的马车来了,我得赶紧回去交差。”他抱着纱布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回头,冲刘花挤了挤眼,“花妹子,贺副队要是真送书来,你可得好好收着,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
门帘“啪”地落回原处,把王铁柱的笑声挡在了外面。土窑里又静了下来,只有伤员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风吹过槐树的沙沙声。刘花放下布巾,走到桌边拿起那包红糖。油纸包得很仔细,边角都折得整整齐齐,能闻到里面甜丝丝的香气。
她忽然想起贺峻霖刚才站在门口的样子:灰布军装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怀里的蓝布包鼓鼓囊囊的。他笑起来的时候,虎牙尖尖的,眼神亮得闪烁的星星,一点也不像传闻中那个“作战勇猛”的副队长,倒像个……像个刚从学堂里出来的学生。
刘花把红糖放进柜子里,又拿出刚才那块记着字的破木板。上面用炭笔写着“红糖 补血 每日三钱”,字迹被她的指尖蹭得有点模糊。她看着那行字,忽然拿起炭笔,在旁边轻轻画了个小小的书的形状,画完又觉得不妥,赶紧用手擦掉,却越擦越花,最后在木板上留下一团黑印子,像个没藏好的心事。
贺峻霖回到练兵场时,队伍已经休息了。战士们三三两两地坐在地上,有的啃着干硬的窝头,有的用布巾擦着步枪,刘双喜和狗娃正凑在一起,对着地上的石子比划着什么,大概是在学布阵。
“副队长!”狗娃眼尖,先看见了他,蹦起来就喊。刘双喜也赶紧站起来,规规矩矩地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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