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医院急诊室的走廊里,惨白的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将每个人的脸色都映照得格外憔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构成医院特有的压抑氛围。走廊尽头不时传来其他病人的低吟和护士匆忙的脚步声,更添了几分焦灼。
顾云深靠墙站着,双手紧紧攥着沈砚辞换下的深灰色外套。指尖传来的触感让她心头一紧——布料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袖口处被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染着青紫的棉絮。她记得这件外套是上个月他们一起去选的,当时沈砚辞还说这颜色耐脏,适合在修复古籍时穿。谁能想到,现在它却成了这场意外的见证。
"都怪我,刚才在腊梅巷太着急,没注意到沈小子胳膊不对劲......"老周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正给李警官打电话,声音里满是懊恼,"他疼得额头直冒冷汗,脸色都发白了,我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擦伤......"
顾云深没有接话,目光死死锁在急诊室那扇紧闭的白色大门上。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仿佛这样就能透过那扇冰冷的铁门,感知到里面的情况。就在一个小时前,他们还在问渠斋里有说有笑地整理着那份珍贵的清代手稿。沈砚辞想要帮她把手稿放进高高的樟木箱,可就在他抬起胳膊的瞬间,一声压抑的闷哼让她的心猛地揪紧。
当她卷起他的袖口时,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整条上臂已经肿得不成样子,皮肤泛着骇人的青紫色,连那些在过往修复工作中留下的旧伤疤都被撑得发红发亮。那些纵横交错的疤痕,就像一张无声的地图,记录着这些年来他为守护她、守护这些珍贵古籍所付出的一切。
"怎么不早说?"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声音都在发抖,指尖刚触碰到那片肿胀,就被他轻轻躲开。沈砚辞甚至还强扯出一个笑容,嘴角勉强上扬的弧度让她心疼:"刚才光顾着保护手稿,真的没觉得疼。没事的,你别慌。"
走廊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每一秒都像是在拉长这份难熬的等待。顾云深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向过往的点点滴滴——在伦敦那个阴冷的仓库里,他毫不犹豫地替她挡下坠落的石块,后背被擦得鲜血淋漓,却在尘埃弥漫中只留下一句"快走";云台山寺的密室里,他用身体护住那个装着重要文献的楠木盒,胳膊被粗糙的石壁硌出深深的淤青,却在黑暗中低声安抚她"盒子没坏";黄山旧纸厂里,他冒着生命危险从"鹰首"手中抢下炸药遥控器,手腕被勒出触目惊心的红痕,火光映照下,他额角的汗水晶莹闪烁;还有刚才在腊梅巷,他死死攥着面包车的车门,任由冰冷的金属边缘在他的胳膊上划出血痕,却只顾着喊"快上车"。
原来,他每一次的守护,背后都藏着不为人知的伤痛。这些伤痛就像无声的印记,深深烙印在时光的长河里。
"小顾,别一直站着了,过来坐会儿吧。"老周已经挂断电话,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瓶身冰凉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他眼角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深了,"李警官说一会儿就过来看看情况,他还特意让食堂留了热粥,等沈小子出来就能喝上。医生刚才也说了,就是软组织挫伤加上一点骨裂,不算太严重,就是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你别太自责了。"
顾云深接过水瓶,却没有打开。她的目光依然牢牢锁定在急诊室的门上,指尖在冰凉的瓶盖上反复摩挲。她想起今天早上沈砚辞出门时,还笑着对她说要陪她一起研究那份清代手稿里的"冷金笺适配技法"。阳光透过问渠斋的窗棂,温柔地洒在他的肩头,他递给她一杯刚沏好的热茶,茶香袅袅;想起在非遗博览会上,他在人群中为她递上需要的工具,眼中的骄傲清晰可见,嘈杂的人声中,他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的手艺无人能及";想起他握着那枚传承自爷爷的腊梅纹铜片,认真地说"我们要一起把修复班办起来",铜片在他掌心泛着温润的光泽。
而现在,他却躺在冰冷的急诊室里,连抬一下手臂都做不到。想到这里,她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涩,喉咙阵阵发紧。
"其实沈小子早就开始疼了。"老周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深深的叹息,"刚才在回来的车上,我就看见他悄悄用另一只手揉胳膊,却还是强撑着对你说'没事,别担心'。这孩子,跟他父亲当年简直一模一样,护着别人的时候,连自己的疼痛都能忘记,倔强得就像一头牛。"
顾云深的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一滴一滴砸在沈砚辞的外套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布料上残留的体温仿佛还在诉说着他的坚强。她想起沈父日记本里那句力透纸背的话:"护顾家,护故儿,需舍己,方得安。"那苍劲的字迹,浸透了岁月的重量——原来这份"舍己"的守护精神,早就深深镌刻在沈家的骨血里。她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壁纸是两人在非遗博览会上的合影。照片里她高举着荣誉证书,沈砚辞站在她身旁,手臂轻轻搭在她的肩上,笑容明亮得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身后是彩旗飘扬的展台。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几个小时后,自己会躺进医院的急诊室,明媚的笑容被苍白的忍耐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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